空间分布
士大夫和佛教的关系,在空间的分布上很不平衡。佛教的空间分布,有一定的地方特色。刘禹锡指出:"佛法在九州间,随其方而化。中夏之人汩于荣,破荣莫若妙觉,故言禅寂者皆宗嵩山。北方之人锐以武,摄武莫若示现,故言神通者宗清凉山。南方之人剽而轻,制轻莫若威仪,故言律藏者宗衡山。是三名山为庄严国,必有达者与山比崇。"(《刘禹锡集》卷4,《唐故衡岳大师湘潭唐兴寺俨公碑》)这是一段很重要的话,是士大夫从教化的角度来看待佛教的地区分布的,因而也是以佛教为标准而描绘的人文地理。中原人士生活在政治中心地带,耳濡目染,习惯于追逐世俗名利,会产生"求不得"的烦恼。要破除这一点,需要佛教的"妙觉"。禅定可以观悟人生,产生佛教智慧,达到解脱。河南嵩山自南北朝时期菩提达摩在此从事禅观以来,便是禅观的中心,能起到破除世人争名逐利的作用,因而为中原民众所尊奉。北方边地民众剽悍尚武,只慑服于佛教诸神的"示现",山西五台山是佛教显灵的圣地,因而为北方民众所尊奉。南方民众蛮勇轻捷,不知规矩,只有佛教戒律能够约束他们,湖南衡山是律宗的重镇,因而为南方民众所尊奉。从刘禹锡这段话可以看出,尽管各地区政治、经济的发展不平衡,但佛教都能适应需要,在当地发展。
佛教的发展,虽然和社会的政治、经济的发展不是正比关系,但和政治、经济状况却紧密相关。在政治中心和经济发达地区,佛教发展顺利,士大夫密度大,其联系就频繁广泛。两京地区和发达地区的州治之所,就是这样的地区。长安、洛阳是全国佛寺最集中的地区,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塔寺碑碣和造型艺术的遗存。多数宗派都在两京创立和发展。士大夫在这样的方便条件下,沟通政教,游览佛寺,结交僧人,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这样的事例已屡如前述,本书后面还将不断提供同类事例。扬州地处长江和大运河交汇的地方,是东南重镇,出现了像法慎、鉴真那样的高僧,士大夫也不放弃路过的机会,参谒问道。而本书第一章第一节和第二节提到的牂牁和岭南那样的不发达地区,从人文地理的角度看,和内地有天壤之别,佛教发展稀疏、滞缓,士大夫稀少,交往就受到阻碍。在这样的地区,不是佛教开导士大夫,而是士大夫传播、提倡、推广和利用佛教。这从政治方面着眼,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这个积极意义,当然不是体现在士大夫以先觉觉后觉方面,而是体现在士大夫的历史主动性方面。士大夫注意用内地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去影响落后地区,或者像牛腾那样大力传播佛教,或者像柳韬等人那样,宣布朝廷敕令时,依然按照内地的形式和程序进行,指派土著充当僧、道,临时陪位。这样做,有利于缩小落后地区和内地文化的差距,用文化的纽带来维系内地和边远地区、中央和地方的联系,从而巩固中华民族的大统一。安史之乱平定后,唐朝的经济中心转移到江淮地区,与之相适应,当地政治、文化都发达起来。发源于南方的禅宗所以能够迅猛发展,风靡全国,和这个大背景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其它宗派虽已销歇,也还能馀嗣不绝。南方,特别是东南地区,就有可能出现大批才华出众的高僧。元人辛文房一口气列举了五十多位诗僧,特别指出灵一、灵澈、皎然、清塞、无可、虚中、齐己、贯休八人,是诗僧中"乔松于灌莽,野鹤于鸡群者","皆东南产秀,共出一时"。(《唐才子传》卷3《道人灵一传》)士大夫和佛教的联系,也就成为日常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