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友三的眼珠子都绿了。
这次举旗讨伐张学良,一开始倒是顺风顺水。十三路军从归德北上,第一天在内丘打跑了东北军白凤翔的骑兵旅,第三天便攻下了石家庄。
可一进石家庄,石友三却慌张起来。
一离归德,刘峙十万大军便紧跟在屁股后边,前边张学良二十几万人已摆好了阵势。石友三眼看要被刘峙、张学良包了饺子,可这时答应会师石家庄的晋军却一根兵毛也见不着了,拍胸脯儿与他一块起事的宋哲元他们也全没了动静,连着发电报去问,竟没一个有回音的。石友三连连跺脚,知道大事不好。自己一步迈进了虎狼窝,可一块儿走路的同伴却早都闪了!
石友三急得头上冒烟,只盼韩复榘快快动起来策应,电报雪花一般飘过去。谁知韩复榘却是一口咬定,时机尚不成熟,应该暂缓行动。
石友三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来了个透心凉。做梦都没想到韩复榘使了这么一手:"孩子从娘肚子爬出来了还能再爬回去?几万人马已打成这样了,怎么暂缓行动?他韩向方这是弄的哪一出?"越想越气,喷着唾沫星子不住声地骂祖宗,却也没一点儿办法,传下令去,往后不再收韩复榘的电报。
石友三此时已是进退两难,咬牙道:"缺了花椒皮儿,还能不做菜了?老子一个人干!"硬着头皮催队伍北进,大军到了保定、望都一带,却被东北军死死抵住。而挡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满口应承与他一块起事的于学忠。石友三胸膛都气炸了,拼了性命血战一场才把于学忠打下去。
还没得喘口气,张学良的援兵便到了,石友三打红了眼,拼命杀了三天三夜,紧要时把手枪旅都使了上去,也没能往前挪动一步。
正在相持不下时,刘峙从平汉路杀了过来,商震出娘子关到了井陉,胡宗南占了顺德,陈继承到了高邑,大军铺天盖地四面合围过来,眼看就把石友三兜在了网里。就在这时,徐永昌、宋哲元、于学忠、孙殿英、庞炳勋等七十六人又发了通电,齐了嗓子吆喝:"反对战争,声讨逆贼石友三!"石友三平日里最爱活埋人,如今心里透亮,这回自己让人骗到坑里,给活埋了。
逃没有路,打打不赢,石友三底气全泄没了。这一阵除了喝酒,便是不住声地骂天咒地。适才大骂一阵,正俯在桌上喘粗气呢,副官慌里慌张跑进门来,到了跟前,一碰石友三阴森森的目光,立马把话咽了下去。
石友三瞧见副官手里拿着一张纸,便翻着眼皮道:"什么事?给老子报上来,不就是都想啃老子的骨头么,不就是都往火坑里推老子么,吓不死老子!"副官心里发毛,递过纸去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石友三一把抄过电报,看了一眼便呆了,愣了半晌,突地尖着嗓门没人声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听着跟鬼哭狼嚎一般,副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站在那儿哆嗦起来。
笑着笑着,声儿变成了号啕。石友三叫起来:"好好好。山东韩复榘也发了通电,拥护张学良蒋介石,反对石友三叛乱。哈哈哈,好好好。"说着,把桌子一掀,踉跄几步出了屋门,站在院子中间指着天大叫道,"这就是共过生死的弟兄啊!这就是共过生死的弟兄啊!"号了半晌,石友三觉得嗓子眼一热,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副官急忙上前扶住,石友三浑身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时,就见一个人影从院门口一闪跑了过去,正是韩复榘的副官杨树森,石友三咬牙切齿道:"把……那个杨树森……给老子活埋了!"几个护兵答应一声,追了出去,石友三满脸都是泪珠儿,下巴上还挂着一溜血沫子,倒了半天气,又哈哈笑起来:"韩复榘,你真好兄弟呀!一个锅里摸勺子多少年,如今才看透你的五脏六腑!"程希贤几个得了信儿急忙跑了进来,变了脸色连声叫道:"石总指挥!汉章!这是怎么啦?"石友三却依旧傻了似的笑着,嘴里咕哝道:"好呀,好呀,都他娘的是些狼,来啃老子的肉吧,来喝老子的血吧!"参谋长道:"总指挥,张学良攻势忒猛,弟兄们撑不住了。"石友三却如没听见一般,兀自笑个不停。
众人一时没了主意,一齐转脸看着程希贤,问道:"怎么办?"程希贤略一思忖道:"总指挥这是气糊涂了,再耽搁下去,咱们都撂到这儿了。传下令去,各军立即分路向枣强撤退。总指挥明白过来我来分说,有什么事我担着。"几个人答应一声立即分头行动,程希贤吩咐手枪队保着石友三快走,自己也急急走出门去。
走不远,便见石友三的护兵正骂骂咧咧将杨树森推到一个坑里去,程希贤快步上前,对着护兵喝道:"停手停手!拉上来,拉上来,快拉上来!"护兵把杨树森拉上坑来,程希贤推着他的后背说:"快走,快走!"杨树森抖着嘴唇说:"多谢程长官。"跑了几步,又转身对着程希贤行个礼道:"程长官,韩主席派我来这儿时,吩咐我捎句话:'弟兄们要是没处安身了,就到山东来。'"程希贤没搭腔,只是向杨树森连连摆手,一叠声催他赶紧走。
十三路军各部早已成了惊枪的兔子,一得了撤退命令,撒丫子便跑。
几天里连着下了几场大雨,满地里不是水便是泥,蒋介石与张学良的人四处追杀,十三路军在泥窝水坑里挣扎逃命,真个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一路上到处都是丢弃的武器和死尸。
程希贤这一个军好歹逃到滹沱河边,搭眼一看,众人全都傻了。
这滹沱河往日里深浅也就在腰间上下,谁知败兵到了这时,正遇上头一天发了山洪,河水猛不丁涨到了一丈来深,满河里浑浑浊浊,咆哮翻腾,那水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夹着些庄稼树木,奔涌而下。站得近了,都觉得头晕。几千人马眼睁睁望着河对岸跺脚叫嚷,正在绝望,远远听得枪声响了起来,众人知道东北军追上来了,更是吓得没了魂儿。先是几个兵抱了头大哭,接着许多人也随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滹沱河边,哭声叫声枪声与河水的咆哮声混成了一片,真是震天动地,惊心动魄。不少兵急了,硬着头皮扑扑通通跳下河去,只见滹沱河中人头沉沉浮浮,如开锅的饺子一般。
护兵保着石友三过了河,石友三湿淋淋地站在河岸上回头望去,数不清的兵在波浪里扑腾挣扎,惨叫声瘆人头皮,许多人转眼间便让河水冲得没了影儿。
滹沱河成了鬼门关!石友三的泪淌了一脸。
这时打前锋的副官来报,十三路军的另三个军都已垮了。孙光前军在深泽让中央军陈继承缴了械,孙光前被当场枪毙。另一个军在束鹿被围住,军长米文和让东北军活捉。沈克的那个军在唐县缴枪投了张学良。
石友三嘴唇哆嗦个不停,心里揪得生疼,低头发一会儿呆,猛地从腰里掏出枪来,对准了自己的印堂。正要扣动扳机时,程希贤抢了过来,伸手把枪夺了过去,厉声道:"汉章,你这是干啥?""十三路军完了,老子也不活了!""糊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经的大风大浪多了,还能过不去这一遭?"石友三嗵嗵捶着自己胸脯子:"我心口窝儿痛呀!六七万人马转眼没了。"程希贤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怕个鸟!咱们从头再来!""如今走投无路了。我死也不能落到张学良的手里。""也倒未必,有一条路还可以走。""哪里?""山东,韩向方那儿。""韩复榘?"石友三牙咬得咯吱吱直响,"不去!老子就是死在这儿让野狗啃了,也不到姓韩的屋檐底下!""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韩向方怎么说也不会不给咱一条活路吧?眼下,咱往哪儿迈腿都凶险啊。"石友三恨恨地叹口气,程希贤说得不错。如今,蒋介石、张学良都是他的死对头,怕是连皮带骨活吞了他的心都有,投那里便是找死。晋军那边他投了叛叛了投已有几回了,输成这样再投过去,分明也是往虎口里跳。西北军的那班弟兄,如今怕是谁也不会收留他了。掂量几个来回,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程希贤又道:"前头韩向方有话过来,说咱要是没处去了,就到他那儿。""要了命,我也不去钻韩复榘的裤裆。""再不济也是兄弟!他韩向方心再黑也不会把咱交给蒋介石。咱们先到他那儿避避风躲躲雨。过了这阵子,不愿在那儿,腿长在咱身上,一走就是了。"石友三摇摇头,又哭了起来。
突然,近处啪啪啪一阵机关枪响,有人大叫起来,喊道:"张学良来了!"爬上岸来的人没命地四散逃去,程希贤向着护兵喝道:"保着总指挥快走!"几个护兵不由分说,上前架起石友三便跑。
济南这边,小公馆里喜气洋洋,一阵阵笑声直冲到屋顶上去。
韩复榘满面红光,上下打扮一新,说话的嗓门儿也比往日亮了许多--今天他收红菊花李玉卿做了三夫人。
李玉卿虽是风尘女子,可蒋伯诚出面给韩复榘保媒时,也未一口应承。原来她在邮电局里还有个知心人儿,两人海誓山盟很是投缘。只是那人穷得丁当响,没钱为她赎身。这事儿说来全仗蒋伯诚出力,他找个因由给了邮电局小白脸一点儿好看,把他吓得跑回了老家,又一趟接一趟到李玉卿那里说好说歹,软的硬的手段使出来,临了才让美人儿点了头。韩复榘欢喜得分不出南北,对蒋伯诚更是当做兄弟一般了。
韩复榘原有大夫人高艺珍,二夫人纪甘青,两人如今都住在省府里头,这小夫人便安置在小公馆里住了。这天晚上,蒋伯诚一手安排,将李玉卿接过门来,也没大铺排,只叫了几个故旧亲近人等,摆了两桌喜酒,一直喝到半夜,方才散了。
适才韩复榘放量喝了几杯,有些醉了,送走了众人,李玉卿搀着韩复榘进了里屋卧房。韩复榘醉眼蒙眬中,凑近了仔细打量李玉卿,觉得比那大明湖中初见时更美艳了十分,瞧哪儿哪儿标致,一言一笑,一个眼神,都勾魂儿。韩复榘越看越爱,一把将李玉卿拉进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就听得客厅那边有人吵闹起来,嗓门儿越来越高。韩复榘有些着恼,披上衣服气冲冲到了客厅。却见石友三胡子拉碴,身上泥一块水一块,像刚从牢里逃出来一般,正坐在适才喝酒的桌子旁边,一边乱骂韩复榘的护兵,一边连汤带水抓着剩菜往嘴里猛塞,腮帮子鼓了起来,噎得咯咯直响,就手把一盆残汤端了过去,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
韩复榘心里一酸,几步上前道:"汉章,你来了?"石友三依旧低了头猛吃。韩复榘伸手从石友三手中夺下盆子,高声吩咐手下人快快做饭。石友三却一把将盆抢了回去,伸手从里边捞了几个丸子填进嘴里,咔咔嚼着,两行泪从腮上直滚下来。
韩复榘慢慢坐了,眼中也流下泪来。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石友三咬嚼的声音和两人的抽泣声。
过了半晌,韩复榘开口道:"汉章呀,知道你肚里有气,我也不对你分说。不是看着你落到坑里不伸手呀,我也有天大的难处呀,刘峙、张学良他们把我三面围个结实,刘珍年又对着我后脊梁舞弄刀子,你想想,我能动弹得了吗?"石友三还是低了头不住地吃。韩复榘道:"汉章呀,咱们都让人家当枪使了,说起来这事也怨不得别人,还是怨咱毛躁了,要是各方都联络周全了再动手,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个模样……"本来石友三打定主意见了韩复榘撕破脸皮大闹一场的。可在靠近山东地界时,多亏韩复榘派出曹福林上前接应了一把,他才从张学良手里囫囵逃了出来,不然性命便撂在那儿了。一路上,程希贤又是好一番劝说,石友三火气消了许多,眼下听了韩复榘一番话,也不分辩,推开碗,打个饱嗝,伸了满是油腻的手抹一把脸上的泪,叹口气说:"啥鸟话都甭说了,你给口饭吃,给个窝住!"韩复榘说:"这是什么话?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石友三斜了眼看着韩复榘说:"今天不知向方兄大喜,冲撞了!咱如今成了穷光蛋,没有大礼相送了。手底下还有三五千人马,送你了!"韩复榘赔着笑说:"咱们弟兄还什么礼不礼的?"石友三摆摆手,长出了一口气说:"往后咱就在你这儿住了,剩下的话改天再唠,先给安排个去处住下,咱手下的弟兄你也多照应。""这不用说。"韩复榘答应一声,"你就放下心在我这儿住着,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汗毛。"韩复榘吩咐副官带石友三到省府后院的小楼住下躲起来,又安排给曹福林发电报,让他抓紧收拢十三路军的败兵。
布置停当,韩复榘又进了新房。李玉卿正咕嘟着嘴坐在床边,见韩复榘进来,便道:"这是哪来的兄弟呀?活像个土匪!"韩复榘大笑,也不接茬,只是催道:"睡觉,睡觉。"
一辆钢甲车进了济南火车站,缓缓在众人面前停了。冯玉祥身着粗蓝布衣裤,腰扎大板带,头戴草帽,走下车来。
中原大战败得一塌糊涂,策划石友三驱张反蒋又未成功,冯玉祥在山西峪道河窝了下来。韩复榘得了消息,几次打发人上门请他到山东,冯玉祥方才答应到泰山闭门读书,这次,韩复榘派了钢甲车把他接到了济南。
"全体立正敬礼!"韩复榘高喝一声,站台上的人哗地站得笔直。韩复榘紧着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了冯玉祥的手,哽着嗓门儿道:"冯先生……""向方……"冯玉祥也抖着嘴唇叫了一声。
"先生比从前瘦了。""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精神头儿还成。"冯玉祥跟闻承烈、程希贤、孙桐萱等一班人一一握过手去,这些人原先都是他的部下,两下里见了,自然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二十八师师长谷良民握了冯玉祥的手,泪水流了一腮。
韩复榘挽了冯玉祥道:"先生对大伙儿说几句吧。"冯玉祥却低声对韩复榘说:"不说了,我肚子倒是有点饿了。"韩复榘不好多说,便陪冯玉祥上车进了省政府。那儿饭菜早已安排妥当。韩复榘知道冯玉祥的脾气,还是依西北军时的老规矩,安排了几样普通蔬菜,白面馒头,小米粥,只是另加了一尾黄河鲤鱼,陪坐的也都是当年西北军的老人儿。韩复榘起身亲自盛了一碗小米稀饭递到了冯玉祥的手里。
冯玉祥低头一气喝了一碗,然后满意地长出了口气说:"不错,山东的小米饭,香!"韩复榘有些难过,道:"先生喜欢就再喝一碗。"谷良民说:"冯先生,俺真是想你呀,昨日晚上还梦见你了呢。"冯玉祥红了眼圈说:"我也想你们呀。"韩复榘说:"冯先生,到了山东就是到了家啦。"谷良民十几岁时便跟着冯玉祥,与冯玉祥的感情比别人更是亲近,这时接过话头道:"是啊是啊,冯先生安心在山东待着,啥时候俺也听你的。"谷良民是个老粗,说话从来直来直去不打弯儿,眼见得话说得过了,闻承烈在桌下偷偷踢他一下。谷良民转头看去,韩复榘倒是笑嘻嘻地没听见一般。
冯玉祥道:"有山东这块地儿很不容易,大伙儿要跟着向方好好干,把山东治理好。"闻承烈心中暗挑大拇指:到底是老长官,心里明镜似的,这话儿说得妙。
韩复榘把老长官接到山东,确也因为怀了十分愧疚,存了报偿的意思。冯玉祥心里却是透亮,如今韩复榘已不是往日的部下,说话办事自然加了小心,因此,只是与大伙儿说些山东的风土人情,别的事都避开不提,这饭吃得倒也痛快。
吃完了饭,天已是黑了,韩复榘便陪着冯玉祥到五凤楼歇息,谷良民也要跟了去,瞅着冯玉祥跟众人说得热闹,韩复榘沉下脸来对谷良民道:"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谷良民一下子噎个跟头,只是不明白韩主席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韩复榘陪着冯玉祥进了卧室,见护兵正忙着换床单铺盖,韩复榘把护兵支开,亲自上前仔细把褥子铺好,床单抻平,又把盖的伸开,枕头摆放齐整,一如当年在十六混成旅当兵时的模样。
冯玉祥心口窝一阵发热,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向方,不要忙活了,过会儿我自己会整,坐下咱俩说说话吧。""一会儿就好了。"韩复榘手下不停,拾掇利索了,方规规矩矩站到了冯玉祥的跟前。冯玉祥道:"你坐呀。""我站着吧。""这是在你这儿,你不坐下咱们怎么说话呀?"韩复榘嗓子眼里发热,哽咽道:"冯先生……"冯玉祥知道韩复榘想说什么,立马截住韩复榘的话头说:"你坐下,咱们唠唠家常。"韩复榘坐了,冯玉祥与他说了些家里孩子的事。看韩复榘有些局促,冯玉祥道:"向方,你吸支烟吧,没有关系。"韩复榘一跃而起,立正说:"报告先生,我早已不吸烟了。"冯玉祥在西北时,最恨部下吸烟。有一回到了一部下房里时,闻到好大一股烟味,心里十分不悦,开口背书似的说道:"又熏又臭,又臭又熏,既熏且臭,既臭且熏,熏而又臭,臭而又熏,熏熏臭臭,臭臭熏熏,亦熏亦臭,亦臭亦熏",念毕转身便走,这事儿西北军的老人儿都知道。韩复榘跟随冯玉祥时,烟瘾上来,便找个背人的地方偷偷抽上几口。后来到了蒋介石这边,吃喝拉撒诸事都孙猴子摘了金脑箍,没管束了,抽烟自然是随便了。
适才冯玉祥开口叫"向方",如今又让他吸烟,韩复榘觉得出冯先生对他客气起来了。韩复榘一口咬定自己不吸烟,又让冯玉祥觉出,韩复榘与他离得远了。彼此心里明镜似的,两人中间已是有了堵墙,再不像当年一样亲近了。
韩复榘道:"冯先生别到泰山去了,还是在济南住下来吧。有老长官在身边,凡事给我拿拿主意,我心里不慌。"冯玉祥是极精明之人,听了这话叹了一声:"我来山东就是想到泰山读读书,到时少不了让你照应呀。"韩复榘说:"冯先生,如果没有你,能有我韩复榘的今天吗?我韩复榘不是个没良心的人。"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冯玉祥便要歇息。韩复榘起身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又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一把夜壶,转身放到了门后边,道:"冯先生,天不早了,你早歇着吧。"送走了韩复榘,冯玉祥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心中翻翻腾腾一时静不下来,过去的事儿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只见天上一轮明月正圆,冷冷的月光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