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除悍匪,霹雳手段

四、天津行刺

阀乱:韩复榘由一介武夫到乱世枭雄的传奇 作者:野芒


  过了几日,韩复榘在会客室里正与梁濑溟、李树春谈乡村建设的事儿,无意中往窗户外边瞄了一眼,只见一个人影儿一闪不见了,极像杨光的模样,韩复榘蓦地觉得有些不对头。

  前几天,韩复榘到日本驻济南领事馆跟西田领事和花谷武官喝酒,几个人喝得高兴,回到西大楼时已是半夜时分。韩复榘在楼下伸展了一下身子,长长打个哈欠,转身正要上楼,却见楼里走出一个人来。

  "哪个?"韩复榘问道。

  那人道:"主席,我是杨光。"韩复榘问道:"你跑这儿干吗?""适才听到楼上有动静,我上去巡看了一趟。""噢。"韩复榘摆摆手,"去吧。"韩复榘站在院子里,扭着脖子一直看着杨光走远了方才上了楼,心里觉得有些蹊跷。进了屋去,见纪甘青两腮红红的,神情很不自然,更是起了疑心。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倒头睡了。

  眼下见杨光闪身去了,不禁猛地勾起韩复榘的疑心来,便推说要出去解手,吩咐李树春先跟梁濑溟谈着,一个人出了会客室,向西大楼走去。

  屋里边,杨光与纪甘青正说得热乎。

  杨光嬉笑着摸了一把纪甘青的脸蛋,纪甘青娇嗔一声,将杨光的手拨开:"你如今越来越大胆了,也不怕主席活埋了你。""为了夫人,活埋了也值。""好一张油嘴!我倒没看出来,你还天不怕地不怕!那天晚上是谁吓得魂儿都没了,好几天都不敢登这门了?哈哈。"自从纪甘青与杨光成了好事,两人干柴烈火,分扯不开。常常趁着韩复榘不在时,在西大楼私会亲热。那天韩复榘去西田那儿喝酒,半夜未归,两人都以为是到其他夫人那里去了,便在西大楼热乎起来。正绵缠时,听见韩复榘进了院子,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杨光手忙脚乱穿上衣服逃了。提心吊胆过了些日子,看韩复榘与往日一般模样,只当他那晚喝多了,没瞧出什么,两人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只是从那之后,好些日子没敢会面。今日韩复榘与梁濑溟谈事儿,杨光趴在窗户上瞅了,估摸一时半会儿谈不完,便偷偷上了楼去,与纪甘青调笑起来。

  杨光笑道:"死是不怕的,只怕连累了夫人,我死不瞑目呀。"纪甘青啐道:"今日怎么嘴上抹了蜜似的?""我嘴上确实有蜜,不信你来尝尝?"说着,便上前抱住了纪甘青,纪甘青连声娇笑,伸了一个指头一戳杨光的脑门道:"不要命的色鬼!"杨光就势捏住了纪甘青的手,两眼含情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正在黏糊,就听门口一声咳嗽,两人如当头打个霹雳,急忙分开。韩复榘一步迈进门来,看了两人一眼,没吭声直接进了厕所,咣一声把门关个结实。杨光一转身没了影儿,纪甘青吓得脸色煞白,心要跳出嗓子眼来,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得两腿发软,天旋地转。

  过了一袋烟工夫,韩复榘从厕所里出来,没事似的走了。

  纪甘青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韩复榘回了会客室,商议完事儿,梁濑溟与李树春去了,他却呆坐着半天没挪窝。适才纪甘青与杨光的事儿全都落在了眼里,当时,韩复榘的胸膛都要炸开了,只想把他们拖出去喂了狗,可转念间又想,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他省主席这丑可就丢大了,往后脑袋得插到裤里见人了。因此,只是咳嗽一声,装做没事似的进了厕所,在厕所里,韩复榘只气得浑身哆嗦,牙都咬碎了……回到会客室,还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窝里难受。

  杨树森走了进来,低声说:"主席……"韩复榘沉着脸没应声。

  杨树森站了半晌,方犹犹豫豫地说:"主席,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有屁快放,有话快说!""杨光……杨光老是往……二夫人那儿跑,有人……说闲话了。"韩复榘猛地直起了身子,眼珠子转了几转,一拍桌子骂道:"狗屁!杨光跟了老子多年,老子能不知他的底细?我身边的人,多到屋里几趟怎么啦?你不是也常出出进进吗?给你们说,往后谁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老子割了他的舌头!给老子滚!"杨树森灰溜溜地走了。韩复榘咬着牙出了半天粗气,哼哼冷笑了两声。

  纪甘青与杨光怀里揣只小兔子过了几天,什么事儿也没有,杨光反而提拔当了副官,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以为那事儿还是没落到韩复榘眼里。

  这天,孙跃亭与杨光、窦来更三人一身买卖人打扮,悄没声地出了济南。

  他们要到天津去杀刘黑七。

  那日刘黑七从高密逃了性命,昼伏夜行,费了许多周折,才囫囵出了山东,光棍一个到了天津。早先他在天津就置办了一幢宅子,这时便在这里躲了起来。过了一些时候,瞧着没有动静,再也憋不住,便出门到赌场妓院等去处逛起来,走得勤了,渐渐地让人认了出来。

  消息传到山东,韩复榘动了心思。天津是日本租界,在那儿做事放不开手脚,可让刘黑七这么逍遥快活,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最后想了一个法子,到天津暗里取了刘黑七的性命,并由孙跃亭、杨光、窦来更去做这事儿。孙跃亭杀人如喝凉水一般,做熟的就是这勾当。杨光的老家就在天津,去那儿正是一个好帮手。窦来更身手好,有胆气,这三个去最是恰当。韩复榘一开口,三个二话没说便一口应下来。韩复榘又细细叮嘱一番,还给每人送了五十块大洋。

  不动不惊到了天津,没费多少事便寻到了刘黑七的住处,三个人在不远处寻个旅店住了,仔细寻摸动静,没用几天把刘黑七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

  这天天擦黑,刘黑七又独自出了家门,孙跃亭三个早已准备停当,不远不近跟了上去,眼见刘黑七拐个弯儿,进了妓院翠香楼,窦来更紧走几步,也跟进门去。杨光却进了翠香楼对面的一家饭铺,找个临窗的座位坐了,预备着里边要是失手,刘黑七跑出门来,便迎上去下手。孙跃亭先在四周转了一圈,看看没什么动静,也大摇大摆地进了翠香楼。窦来更见了,起身向二楼走去,来到一个房门前,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下一丢。孙跃亭明白刘黑七就在这间房里,便对窦来更使个眼色,转身到了楼梯口,倚着墙角把住了下楼的道儿。

  窦来更矮了身子从门缝往里一瞧,只见屋子正中摆了一桌酒菜,刘黑七金刀大马坐着,两个妖艳女人正一边一个搂着他的膀子嘻嘻哈哈说笑。

  窦来更也不耽搁,一撩长衫,把盒子枪拔在手里,抬脚踹开大门,对着刘黑七砰砰就是两枪。

  这刘黑七做惯了土匪,身手比猫儿还快,电闪火花之间,两手一合,便把两个妓女挡在了身前,两枪全打在妓女身上。窦来更见没打中,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刘黑七一脚把桌子踢起,碟子盘子直向窦来更飞过来。窦来更闪身躲时,刘黑七把两个妓女一丢,弹起身来,顺着窗户向外便跳。

  窦来更身手也极利索,就在刘黑七跳出窗户的一瞬间,砰砰又是两枪。刘黑七后脊梁随声绽开两朵血花儿,嗷的一声惨叫,落下楼去。窦来更扑到窗边,见楼下行人一连声地惊叫,乱窜起来,人丛中,刘黑七已是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警笛连声响了起来,一队日本宪兵高声喊叫着直奔过来。

  孙跃亭与窦来更掖起枪,没事一样下了楼,随着往外逃命的嫖客妓女跑出门去。

  回到住处,三人换了衣服,寻个新去处住了,分头打探消息。过了两天,得了准信儿,刘黑七那天中了两枪,且都在紧要处,眼看活不成了,可昏了许多时候,却又醒了过来。

  孙跃亭连连跺脚,只说刘黑七这厮命大,阎王爷都不取他的性命。杨光提议再到医院下手,孙跃亭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说临来时主席再三吩咐,这是日本人的租界,人杀得了杀不了另说,紧要的是不能露了馅儿。眼下各方都已瞪起眼来,再下手怕是难了,如今应该先回山东,过些时日再想别的办法。

  杨光跟窦来更都说有理,便收拾东西准备起程回去。孙跃亭却对杨光说:"天津东南四合庄我有一个朋友,名叫吴二成。最早吃那碗饭的时候,与我共过生死。来这儿一趟不易,有点儿意思捎给他。我跟窦来更都是外地人,在天津待长了怕叫人起疑心,先回去交差。你是天津人,地儿熟,劳你跑一趟。"说着递给杨光一包大洋跟一封信,嘱咐他多留个心眼儿,别让人盯上。

  杨光心里有些不情愿,又不敢得罪孙跃亭,只好应下来,把钱和信揣了,与孙跃亭、窦来更分了手,独自一个去了四合庄。

  到了四合庄,找到吴二成的家。开门的却是一个独腿汉子,拄根木拐,干巴巴瘦小伶仃,无精打采分明是个大烟鬼。杨光来时,听孙跃亭说这人当年与他一块儿闯荡江湖,断定也像孙跃亭一般人高马大,没想到却是这般模样,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些瞧不起的意思来。

  杨光却是不知,吴二成当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飞檐走壁一身好本事,只是有一次与仇家交手,中了一枪,丢了一只脚,从此便不再干打家劫舍的营生。又怕过去结下的仇怨太多,仇人上门报仇,便寻了这个偏远去处,改名换姓住了下来。吴二成嘴上严实,在四合庄住了几年,庄里乡亲只当他是抽大烟败了家的买卖人,竟没一个摸他的底细。

  杨光一说是孙跃亭让他来的,吴二成脸上立马堆起笑来,亲亲热热把杨光让进屋里。杨光递上捎来的物件儿,吴二成展开信看了起来。

  一时看完,吴二成把信放到桌上,寻思了一会儿,嘻嘻笑道:"难为老弟跑这一趟远路。我去置办点儿吃的,咱哥俩喝上几杯。"吴二成出门去了。过了半晌,杨光一人坐着甚是无聊,便顺手把孙跃亭写的那信拿起来瞅了几眼,见都是些问候和报平安的闲话,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只是信的末了,却写着两句诗:

  一夕灵光透太虚化身人去复何如。

  杨光嗤地笑出声来。这孙跃亭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箩筐,还要装这风雅?琢磨一番,也没看透这两句话什么意思,只当是江湖上的黑话,便将信放到桌上,来到了院子里。

  吴二成回来了,手中提着一包东西、一瓶酒,一进门回身便把门拴上,满脸惊慌地道:"兄弟,村外来了一些生人,不知跟你有没瓜葛?""啥人?""穿着老百姓的衣裳,我瞅腰里都掖着家什。""该不是来拿我的吧?""我远远地听到那些人说要捉什么人,不知是不是你。"杨光心里一沉,抬脚便要走,吴二成伸手拦住道:"慢着,他们要是真来拿你,路口怕是早已安好人了,你还能走得出去?""那咋办?""兄弟不要慌,随我来。"杨光跟着吴二成到了屋后边,见这里有个两间房子大小的后院,乱七八糟堆着些柴草杂物。吴二成将一堆玉米秸扒拉开,露出一个洞口,杨光伸头看了,这洞直筒有三两人深浅。吴二成道:"兄弟下去躲一会儿,要是没事我来叫你。"杨光也没多想,踩着洞壁上的脚窝子走了下去。

  见杨光下到洞底,吴二成一晃身子,拄着的拐一扔,方才那副烟鬼模样立时不见了,一直耷拉着的眼皮陡地翻上去,绿绿的光闪射出来,双手扳住竖在墙边的半尺来厚的磨盘石,往前一推,那石嘭地盖在洞口上,低头打量一番,竟是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儿。吴二成这才嘘地出了一口气,拍拍手,在磨盘石上一屁股坐了,掏出烟袋点上,使劲抽了一口,拍拍磨盘石道:"兄弟,神鬼也不知道你是这个死法,济南那边怕是传着你私下带着朋友的钱逃了。说起来有点儿对不住,这是大哥的吩咐,你不要怨咱。不过下面冬暖夏凉,挺舒坦的,也不枉了你长着这副好相貌。"原来,适才吴二成看了信,立时便明白了孙跃亭的意思。吴二成做了多年土匪,心思十分细密,托个买吃食的借口,不动声色到四周寻摸了一圈,看看没有别人跟着,才放下心来,到家使了这招儿。

  吴二成徐徐吐出一口烟去,道:"兄弟呀,你怕是至死都不明白,咱是怎么知道大哥要杀你的吧?嘿嘿,这是大哥的暗号,你怎么知道?"吴二成嘴里轻轻念叨,手里的烟袋锅子在地上画着:"给你交个实底吧,也省得你做个糊涂鬼。这机关就在信上那两句诗:'一夕灵光透太虚,化身人去复何如',正好凑成一个字儿,嘛字?"地上,清楚地写着一个碗口大小的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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