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可悫

　　盛唐画家吴道子（约685-785），被唐玄宗改名为吴道玄，在唐代即被称为"画圣"。他的艺术生涯，在文献记载中带着传奇色彩。

　　吴道子是阳翟人，阳翟即今河南禹州市。唐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九说他好酒使气，每次作画前，一定要喝个半醉。起初，他追随张旭、贺知章学习书法，没取得多大进展，就改行绘画。他画"蜀道山水，始创山水之体，自为一家"。他的书法像初唐书法家薛稷，"亦甚便利"。当时人张怀瓘评论说："吴生之画，下笔有神，是张僧繇（南朝画家）后身也。"张彦远认为吴道子所以取得巨大成就，归根结蒂，是因为"书画之艺，皆须意气而成，亦非懦夫所能作也"。在同书卷二《论顾陆张吴用笔》条中，张彦远评论道："国朝吴道玄，古今独步，前不见顾、陆（东晋画家顾恺之、南朝画家陆探微），后无来者。授笔法于张旭，此又知书画用笔同矣。张既号书颠，吴宜为画圣。神假天造，英灵不穷。众皆密于盼际，我则离披其点画；众皆谨于象似，我则脱落其凡俗。弯弧挺刃，植柱构梁，不假界笔直尺，虬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馀。当有口诀，人莫得知。数仞之画，或自臂起，或从足先，巨状诡怪，肤脈连结，过于僧繇矣。"《太平广记》卷二百一十二《吴道玄》条共有四则记载。第一则说：吴道子年少孤贫，有绘画天才，尚未成年，即"穷丹青之妙"。他来到东都洛阳，被唐玄宗召入宫中充当供奉。他大抵师法张僧繇，"千变万状，纵横过之"。他在长安、洛阳两京的佛寺道观，作壁画40余间，即便是同一题材的经变图，画出来"人相诡状，无一同者"。著名的作品有长安兴唐寺唐玄宗《御注〈金刚经〉》院壁画，慈恩寺塔前面的文殊、普贤像，西面的降魔、盘龙图，景公寺的地狱、帝释、龙神图，永寿寺三门两神等。吴道子画永寿寺中门内神时，每天都有数百长安市民前往观看，竞相施舍钱帛。人们看他最后画圆光，风落电转，一笔画出月圆，于是"喧呼之声，惊动坊邑，或谓之神也"。景公寺老僧玄纵说：吴道子来寺里画出地狱变，市民们前来观赏，害怕作孽轮回到地狱道中，都吃素行善，致使市场上的鱼肉都卖不出去。开元年间唐玄宗巡幸洛阳，吴道子在这里与舞剑艺术家裴旻、草书大家张旭相遇，各自展示绝招。"裴剑舞一曲，张书一壁，吴画一壁，都邑人士一日之中获睹三绝。"吴道子还在洛阳邙山上玄元庙画五圣（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唐中宗、唐睿宗）千官壁画，"宫殿冠冕，势倾云龙，心若造化"。杜甫作《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诗称赞道："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森罗回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冕旒俱秀发，旌旆尽飞扬。"唐玄宗想看嘉陵江山水图，就派吴道子前往观摩写生。吴道子回到长安，唐玄宗问起情况，他回答道："臣无粉本（画稿），并记在心。"唐玄宗责成他在大同殿画成壁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一日而毕"。当时，李思训也擅长画山水，也在大同殿作壁画，数月才完工。唐玄宗说："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玄一日之迹，皆极其妙也。"吴道子还在殿内画五龙，"鳞甲飞动，每欲大雨，即生烟雾"。吴道子"画人物、佛像、鬼神、禽兽、山水、台殿、草木，皆神妙也"，被唐人推许为"国朝第一"。

　　第二则说：开元年间，将军裴旻丧母，请吴道子在洛阳天宫寺画神鬼壁画，以资冥助。吴道子说自己很长时间不作画了，"若将军有意为吾缠结，舞剑一曲，庶因猛励，获通幽冥"。裴旻于是脱掉丧服，恢复平常的装饰，骑马飞奔，左旋右转，以各种姿势舞剑。最后，他把剑抛向云端，高达数十丈，剑光闪闪，像闪电一样，然后他手持剑鞘承接，剑从空中准确地落入剑鞘中。吴道子受到裴旻舞剑套数的启发和激励，立即意兴遄飞，挥毫作画，顷刻功夫，墙壁上幻化出妖魔鬼怪，顿时觉得飒然风起。"道子平生所画，得意无出于此。"第三则说：吴道子造访僧人，请僧人给自己茶水喝，僧人慢怠不理睬。他于是请僧人提供笔砚，在寺院墙壁上画出一头毛驴。一天夜里，这头毛驴把僧人房中的家具践踏得破烂不堪。僧人赶紧邀请吴道子来寺院中，恳求他修改壁画，他"乃涂却画处"，寺院从此平安无事。

　　第四则说：洛阳敬爱寺"山亭院有雉尾若真，……寺西北角有病龙院，并吴画"。

　　《太平广记》卷二百一十四《黄筌》条说：吴道子所画的钟馗捉鬼图，钟馗衣衫褴褛，一只脚用皮革包裹，一只眼近乎失明，腰里别着一根笏版，头上裹着布巾，头发凌乱，遮住鬓角，左手抓住一个鬼，用右手第二指去剜鬼的眼睛。"笔迹遒劲，实有唐之神妙。"有人将这幅作品真迹献给后蜀国君孟昶，孟昶异常珍爱，一直挂在卧室内。一天，孟昶召画家黄筌来看，黄筌一见，再三称赞绝妙。孟昶对他说："此钟馗若母指（拇指）掐鬼眼睛，则更校（较）有力。试为我改之。"黄筌回家后，观摩数天，不敢轻易在画面上修改，就另画一幅以拇指掐鬼眼睛的钟馗图，连同吴道子的原画一并进呈。孟昶问道："比令卿改之，何为别画？"黄筌答道："吴道子所画钟馗，一身之力，气色眼貌，俱在第二指，不在母指，所以不敢辄改。筌今所画，虽不及古人，一身之力，意思并在母指。"孟昶非常高兴，赏给黄筌彩缎银器，以表彰他的画技和见识。

　　北宋时期，尚能看到吴道子画的壁画，时人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五介绍说：开封"大相国寺碑称寺有十绝"，"佛殿内有吴道子画文殊、维摩像为一绝"。元人汤垕《画鉴·唐画》评论说："吴道子笔法超妙，为百代画圣。早年行笔差细，中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蓴菜条。人物有八面，生意活动，方圆平正，高下曲直，折算停分，莫不如意。其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世谓之吴装。"吴道子的作品，今天能够知道的，有《天王送子图》、《明皇受箓图》、《十指钟馗图》、《孔雀明王像》、《托塔天王图》、《大护法神像》等，传世者皆为后人摹本。前人比较吴道子和北齐曹仲达（中亚曹国人后裔）人物画的区别，说："吴带当风，曹衣出水。"按照《图画见闻志》卷一《论曹吴体法》的解释，曹仲达所画外国佛像，"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即胡族风格；而吴道子所画人物，"其势圆转，而衣服飘举"，即中国的民族风格。这可以看作是吴道子人物画的特点。

　　郭可悫，男，1975年出生，河南洛阳市人，白俄罗斯国立文化艺术大学艺术硕士，洛阳师范学院网络与电化教育中心实验师、河洛文化研究中心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