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武则天时期佛教净土信仰述论

武则天与神都洛阳 作者:王双怀,郭绍林 主编


  贾发义

  (100037,北京市,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

  武则天与宗教的关系,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热点。对于武周时期的佛教信仰,学者多有研究。(如陈寅恪《武曌与佛教》从家世信仰和政治需要两方面说明了武则天信仰佛教的必然性。温玉成《试论武则天与龙门石窟》考察武则天时期洛阳龙门石窟所凿龛和造像的变化,论证了武则天信仰佛教的真正目的是政治的需要。张弓翥《从龙门造像史迹看武则天与唐代佛教的关系》,对武则天如何利用佛教为其政治服务作了具体的分析。陈景富《武则天崇佛心态三段论》认为武则天得势前把佛教作为精神依托,后来政治斗争中借佛威以壮帝威,晚年崇佛主要是在于报恩还愿。)关于此时期道教的发展,王永平先生认为,"武则天参政和统治时期,道教在原来的基础上得到继续发展。……(武周时期)成为高宗和玄宗两个崇道高潮之间的重要过渡时期"。(王永平《道教与唐代社会》。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56页)学者们宏观视角的研究,对我们整体地把握武则天与宗教的关系奠定了基础,同时也为我们具体研究提供了进一步拓展的空间。

  关于武则天与佛教净土信仰方面的专门研究的成果还不是很多。杜斗城《关于武则天与佛教的几个问题》(《宗教学研究》1994年增刊),段塔丽《武则天称帝与唐初社会的弥勒信仰》(《中国典籍与文化》2002年第4期)等论文,是涉及武则天与弥勒净土信仰专门研究中为数不多的成果。至于武则天与弥陀净土信仰之专门研究,涉及无多。本文从武则天与高僧的交往、武则天时期的净土造像两个方面分析,探讨武则天与净土信仰关系。文中纰缪疏漏之处,敬请方家指教。

  一、武则天与净土僧尼

  武则天一生接触的佛教高僧不少,如玄奘、道宣、慧日、神秀、慧能等等,特别是善导、惠简、窥基、天智、法明、云宣、菩提流志、义净,另有尼智运、真莹等,这些僧尼或是净土法门的弘传者,或与净土信仰有着密切的关系,武则天对净土信仰的态度,应受到他们一定的影响,但正如王永平先生指出的:"武则天对宗教的态度,是围绕着如何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这个总目标而确定的。"(王永平《道教与唐代社会》,第56页)武则天与他们具体交往具有鲜明的特点。

  1.慕其学问,敕令译经作疏

  高武及武周时期,佛教高僧辈出,民众信仰佛教人数众多。武则天钦慕高僧并敕令其翻译佛教经典,是赢得僧俗信任的途径之一。窥基,唐代开国大将尉迟敬德的侄子,玄奘法师的大弟子。曾随玄奘翻译佛教经典、入宫为皇后嫔妃诸皇子祈福作法事、参与了玄奘法师为佛光王李显的剃度仪式。玄奘法师圆寂后,继任京兆大慈恩寺译场主持,一直与皇族及武则天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后游方至五台山,于寺内得《弥勒上生经》,于是欣然与其经作疏。([宋]赞宁《宋高僧传》卷四《唐京兆大慈恩寺窥基传》)晚年,他听说武则天喜弥勒造像,便发愿为其造弥勒像一躯。在造像过程中,他每日对像诵菩萨戒一遍,并发愿武则天生兜率天。传说像成之时,弥勒佛像通身发光,灿烂可观。我们知道玄奘是典型的弥勒信仰高僧,是太宗、高宗两朝都极具影响力的佛门龙象。窥基受到玄奘弥勒信仰很深,是继玄奘之后有极大社会影响的高僧之一,武则天钦慕窥基师徒在僧俗两界的社会影响力,故给予其很高的政治礼遇,如窥基圆寂后,武后特下诏命天下各寺院均度五人,为窥基追福。

  菩提流志,姓迦叶氏,南天竺国人,洛京长寿寺高僧。"曾游历五天竺,遍亲讲肆。高宗皇帝闻其远誉挹彼高风"(《宋高僧传》卷三《唐洛京長壽寺菩提流支传》),于永淳二年(683)遣使迎接至东都洛阳。武则天对其郑重有加,并敕住东洛福先寺。译《宝雨经》、《华严经》等经典十一部。菩提流支所译十卷《宝雨经》中,使用"安乐"一词高达29处,在汉译佛经中"安乐"与"安养"、"极乐"、"净土"等词语是近义词,"安乐"一词的多次使用体现了该经的净土思想,且其译中有为武则天颂扬的文字,如"实是菩萨,故现女身,为自在主,经于多岁,正法教化,养育众生,犹如赤子。"([唐]菩提流志《宝雨经》)而《华严经》的第二十五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的观音菩萨与大势至菩萨,合称为阿弥陀佛二胁侍菩萨,与弥陀信仰有着直接的关系。武则天支持菩提流支翻译《宝雨经》和《华严经》,是利用佛经中关于弥勒信仰和弥陀信仰在社会流行的现实需要,以扩大和巩固自己的政治统治。

  义净,俗姓张,范阳人。"仰法显之雅操。慕玄奘之高风",三十七岁时由海路往西域求经,从咸亨二年到证圣元年,历时二十国年,游三十余国,奋励孤行备历艰险。当遍游西域的义净法师回到洛阳时,武则天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史载:"武后亲迎于上东门外,……敕于佛授记寺安置焉。"(《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荐福寺义净传》)其后义净备受武则天的尊崇,随驾归长安,敕于福先寺、西明寺等道场,奉制翻译《佛说弥勒下生成佛经》等二十部佛经。武则天礼遇义净并敕其翻译《佛说弥勒下生成佛经》,亦是在利用义净在僧俗中的影响。

  2.用其造像,维护政治统治

  佛教造像是佛教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高武及武周时期,武则天多次敕用净土高僧造像,或敕令造净土信仰的尊像,也是适应当时社会的情势,以利于自己的统治的。善导,俗姓朱,山东临淄人。少年从密州明胜法师出家,学习《维摩》、《法华》等经论。后为参究佛法,游历各地,见庐山慧远西方变相图感染发愿期生净土。二十岁受具戒后,读《观无量寿经》心生欢喜,遂专志于探究《观经》义旨。后闻道绰大师专修净土念佛法门的盛名,遂往并州石壁谷玄中寺礼谒道绰听讲《观无量寿经》义要,并见行"方等忏"及净土九品道场而大喜,谓"此真入道之津要"。于是精勤笃行,专志净土法门。贞观十四年(640),别道绰入终南山悟真寺,谮志健行专修念佛。抄写《阿弥陀经》数万卷([唐]道宣《续高僧传》卷二七《释会通传附传》),画"极乐净土变相图"三百余幅,分赠有缘劝令念佛。其弘化之地遍及山西、河、洛,且南至湖北襄阳。([台湾]释晴虚《中国净土宗的创传史及祖师传之研究》。台湾法严出版社,2000年)因其念佛时有光明从其口出,故世称"光明大师"。善导所撰的净土著作有《观无量寿经疏》四卷、《往生礼赞偈》一卷、《转经行道愿生净土法事赞》二卷、《依观经等明般舟三昧行道往生赞》一卷、《观念阿弥陀佛相海三昧功德法门》一卷、《依经明五种增上缘义》一卷,等共计六部十卷。后来南宋宗晓《乐邦文类》中始尊其为净土宗二祖。

  早在贞观二十二年(648)善导就已是名闻朝野的净土高僧了,曾位列五十位高僧中,参与太子李治为追念生母文德皇后所建的大慈恩寺落成庆典。高宗武后时又奉敕为卢舍那佛的首席监造僧。据《大卢舍那佛龛记》载:检校僧西京实际寺善道(导)禅师,于咸亨三年(672)至上元二年(675)奉敕监造龙门的大卢舍那佛像。自显庆年间(656-661)起,高宗"多苦风疾,百司奏事,时时令后决之,常称旨,由是参豫国政"。([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四《则天皇后本纪》)因此,这一浩大工程的监造人选、雕造方案、开凿费用,应该得到了武则天的首肯。武则天不仅选择了净土高僧善导为首席监造,而且为工程捐助"脂粉钱两万贯"([清]王昶《金石萃编》卷七三《河洛上都龙门之阳大卢舍那佛龛记》。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5年),善导作为净土高僧,有着极大的社会影响力,武则天根据当时弥陀信仰广泛流行,选择弘扬弥陀净土信仰的高僧善导为这一宏大造像工程的首席监造者,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笼络了朝野的众多支持势力,当然对其的政治统治是极为有利的。

  惠简,法海寺主,生平僧传不载。据《宋高僧传》卷十八感通篇《唐京兆法海寺释道英传》载,法海寺在京城长安布政坊内,当时道英是法海寺的寺僧,而慧简是法海寺的寺主,而且本传所记述的感通故事,发生在咸亨中,即670年至674年,而据《大卢舍那佛龛记》,卢舍那佛像开凿于咸亨三年至上元二年,即672-675年,那时慧简即为法海寺寺主。所以,我们认为,这个慧简,即是《龛记》上所记载的惠简,当时"惠"与"慧"应该是通用的。就在他监造卢舍那佛的同时,为武后雕造了一龛弥勒佛像(见下文造像记)。惠简是一位信仰弥勒净土的僧侣,且特意为武则天造弥勒像龛。当时朝野盛行武则天是下生人间的弥勒,惠简造弥勒像正好迎合武则天的味口,因此,武则天选派惠简为雕造大卢舍那佛的二大敕监高僧之一,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智运、真莹是皇宫内道场的僧尼。内道场是太宗时为宫内皇子、诸王及嫔妃们崇佛方便而始设立于皇宫内的佛教道场。每当生子、成婚、生日、殡葬等日子,都要在内道场作法事。武则天被册封为皇后以后,在洛阳龙门雕造万佛窟,就是由僧尼智运、真莹等内道场的僧尼们奉命发起的。万佛窟内共雕凿佛像一万五千余尊,多以弥勒菩萨、观音菩萨、阿弥陀佛等净土佛教信仰佛像为主尊。(王志平、武敏霞《武则天的佛缘》。陕西:三秦出版社,2005年,第169页)内道场僧尼们奉命雕造弥勒、弥陀及胁侍观音之像,充分反映了武则天利用内道场僧尼,通过净土造像的宣传手段,直接为武氏政权服务的目的。

  3.奖掖僧人,革唐改周中政治利用

  除了利用其学问之影响和大量造像以广泛地笼络僧俗民众外,武则天对净土信仰的利用,还表现在赤裸裸奖褒那些替武周革命合理性鼓吹的僧尼上。天智,梵语提云般若,或云提云陀若那,于阗国人,武周洛都魏国东寺高僧。"学通大小解兼真俗,咒术禅门无不谙晓"(《续高僧传》卷二《周洛京魏國東寺天智传》),永昌元年(689)来华,于洛阳谒见天后被安置于魏国东寺(后改大周东寺)翻译佛经。从当年至天授二年,译出《华严经》、《法界无差别论》等六部七卷,由处一笔受,复礼缀文,德感、慧俨、法明、恒景等证义。当年,薛怀义为武则天登基称帝努力地寻找依据时,就是这位天智高僧在浩瀚的佛经中发现了《大云经》中有女主称帝的记载后,报告给薛怀义。另一位就是参加注疏《大云经》的法明和尚。武则天特别满意《大云经疏》中弥勒下生人间、女主称帝的说法,特地褒奖了为该经注疏的10个和尚,其中就有法明、云宣等,他们被赐爵县公,赐紫色袈裟和银龟袋。([宋]王溥《唐会要》卷四八《寺》。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虽然关于当时《大云经》中究竟有没有弥勒下生人间和女主称帝的记载,后人提出了诸多的疑问甚至否定(林世田《武则天称帝与图谶祥瑞--以S.6502大云经疏为中心》。《敦煌学辑刊》2002年第2期),但是也有些人对此仍然抱着谨慎的态度。(雷家骥《武则天传》。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81页)我们认为,不能排除此经在武则天以前已有弥勒下生和女主称帝的记载,武则天也正是利用此经,为其称帝找到了"合理"的依据。

  但通过以上的史料分析,我们认为,高武及武周时期佛教净土信仰的流行,与武则天通过频繁接触净土僧尼等方式的扶持和利用有很大关系。武则天钦慕净土高僧、敕令净土造像、奖掖净土高僧,最终还是立足于政治统治的需要和目的。通过利用高僧的社会影响力,武则天笼络了一大批朝野势力,为其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二、武则天与净土造像

  高武及武周时期,佛教净土造像盛极一时的现象也是与武则天的扶持分不开的。高武时期,武则天为了吸引众多的僧俗民众的支持,多次敕令雕造净土信仰的弥勒和弥陀尊像,当时的造像遍及全国各地,现存的石窟,如敦煌莫高窟、安西榆林窟、龙门石窟、炳林寺石窟等等,都有相当数量的唐窟龛及净土造像,其中唐高宗、武则天时期开凿窟龛最多。(董玉祥《炳灵寺石窟综述.中国石窟·永靖炳灵寺》。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另外,武则天在东都洛阳建造万象神宫、天堂、大型天枢等佛教化的宫殿和佛像,从造像题材看,其中弥勒菩萨和阿弥陀佛造像甚多。

  1.弥勒净土造像的表现

  关于武则天弥勒信仰,甚至可以追溯到其为后宫才人时,传说曾在自己的宫室设龛供奉过弥勒佛。麟德二年(665),武则天曾出宫内王玄策督造的弥勒菩萨塑像于敬爱寺供养。(张乃翥《武周万国天枢与西域文明》。《西北史地》1994年第2期)前述长安法海寺的惠简和尚,在监造大卢那佛的同时,在龙门西山中段偏北,先行雕造了一龛弥勒佛像,其题记为:"大唐咸亨四年(673)十一月七日,西京法海寺僧惠简奉为皇帝、皇后、太子、周(诸)王敬造弥勒佛一龛,二菩萨、神王等并德成就,伏愿皇帝圣花(化)无穷,殿下诸王福延万代。"(刘景龙、李玉昆《龙门石窟碑刻题记汇录》。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年,第179页)显庆之后,武则天实际参政的时间却达半个世纪之久。惠海为皇帝皇后等所造弥勒佛,表达了高僧们对武则天扶持净土信仰的感激,更为重要的是,这一互动使武则天赢得了僧俗信众的广泛支持,正如造像记中"圣化无穷"的表述。

  约上元元年(674)起,后宫内道场的僧尼智运、真莹等人,奉命发动了武则天被称为天后之后的一场佛教功德事业,这便是在洛阳龙门石窟雕造万佛窟。万佛窟内共雕造佛像一万五千余尊,主尊有不少是弥勒佛。题记多为祝愿天皇天后皇子诸王子等"万劫千生,无亏供养"、"桑田碧海,永固归依"、"愿救法界苍生无始罪障,今生疾厄皆得消灭"、"愿无始恶,业罪消灭,法界四生,永断恶僧"、"从今生至成佛以来普作菩提,眷属誓相度脱"。(王志平、武敏霞《武则天的佛缘》,第170页)万佛洞的造像题记清楚地提及"天后",与前面"皇后"的称呼形成对比,表明后宫内道场的僧尼对武则天身份地位的格外关注,政治意义比较强烈。

  武则天崇信弥勒,直接助长了民间信奉弥勒的社会风气。以龙门石窟为例,即有多铺弥勒佛像为主尊的造像。武周长寿年间(692-694)的摩崖三佛,正壁一铺七尊坐像,主像为高5.9米跏趺坐的弥勒佛;约在690-704年间开凿的龙华寺,东壁坛上造像三尊,弥勒居中,跏趺坐于须弥座上,足踏并蒂莲。弥勒左手下垂,展掌伸五指抚左膝上,右臂下垂置右膝上;武周时期开凿的擂鼓台中洞,正壁坛上一铺三尊像,弥勒居中而坐,像高1.55米,双腿下垂,坐须弥座。二菩萨像赤足侍立于主像两侧之莲座上,下有莲茎与主像莲座相连。左菩萨头和腹残毁,倚斜站立面向弥勒。(顾彦芳、李文生《龙门石窟主要唐窟总叙·龙门石窟》。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

  另外,武则天时期的弥勒造像还体现在敦煌莫高窟、四川巴中石窟等地。长寿三年(694)或延载二年(695)灵隐禅师与居士阴祖等开凿的第96号窟,有号称"北大像"的弥勒佛巨像,像高约33米,是目前莫高窟造像中最大的一座。(胡戟、傅枚《敦煌史话》。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73页)四川东北部的巴中石窟,是四川佛教摩崖造像集中分布的地区之一,七世纪末八世纪初的武则天时期也是一个造像高峰期。这一时期的造像题材最突出的是出现了菩提瑞像与弥勒同组开凿的大龛(雷玉华《巴中石窟开凿之背景》。《四川文物》2005年第2期),即把弥勒与释迦一龛供养,表现出弥勒崇拜同释迦崇拜处于同等的地位。这些地区大规模的净土造像,既表现了武则天对净土信仰广泛的扶持和利用,又说明了武则天对其扶持和利用的实际效果。

  最后,武则天时期还建造了许多弥勒佛像的配套工程,比如证圣元年(695),薛怀义的监造历时6年的明堂配套工程天堂。据载,天堂是一座由五层重阁组成的木塔,呈八角形,相当雄伟,约高300米。天堂里修造了一座巨大的弥勒佛像,贯穿各层,约高270多米。(王志平、武敏霞《武则天的佛缘》,第170页)天堂及规模宏大的弥勒配套建筑,是武则天对弥勒下生信仰的认可,与武周政治统治关系更为密切。

  2.弥陀净土造像的表现

  武则天时期净土信仰还体现在弥陀净土造像上。东都洛阳龙门石窟数量巨大的弥陀佛造像,集中体现了武则天与弥陀净土信仰的关系。

  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像的雕凿,就与武则天对净土信仰的扶持有直接关系。武则天任用净土高僧京西实际寺善导为工程总指挥,且亲自捐助脂粉钱两万贯,有人甚至认为卢舍那佛像就是以武则天为原型塑造的。(杜斗城《关于武则天与佛教的几个问题》。《宗教学研究》1994年增刊)说明当时社会上净土信仰的广泛流行和武则天对弥陀净土信仰的认可和扶持。

  咸亨四年(673),朝廷将作监丞牛懿德奉诏在龙门雕造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一龛。此龛题记为:"大唐咸亨四年四月八日,将作监丞牛懿德奉为皇帝、皇后、皇太子并诸王、国戚敬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一龛。"(刘景龙、李玉昆《龙门石窟碑刻题记汇录》,第9页)这是为数不多的有明确题记,专为武则天及皇室雕凿的阿弥陀佛像龛。虽然阿弥陀佛造像比起专为武则天造弥勒像龛的数量要少,但不少题记缺失或不清的阿弥陀佛造像数量,在龙门石窟造像中却有许多。以下列举一些龙门石窟中阿弥陀佛造像。

  奉南洞,唐天授初年(690)完工。平面呈方形,三面设坛,窟顶呈穹窿形,高4米,宽3.6米,深3.70米。窟门为方形,……正壁一铺三尊像。主像阿弥陀佛,高2.54,身通肩袈裟,鼓腹。高平郡王洞,唐天授元年至神龙元年(690-705)造,……正壁设佛坛,中上部造像一铺五尊,主像阿弥陀佛居中,结跏趺坐于莲座上。(顾彦芳、李文生《龙门石窟主要唐窟总叙·龙门石窟》)

  北市丝帛行净土堂,唐则天后光宅元年至景龙元年开凿(684-707),正壁左侧一造像铭记为:"……阿弥陀佛三铺,岁次甲午八月壬朔"。根据这一铭记,结合洞内三壁坛上八个圆孔痕迹来看,正壁坛上造像可能为一身阿弥陀佛,左右两侧的圆孔应为安装观音和大势至菩萨像座的石榫孔。由此可知,该窟造像分别是西方三圣,即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顾彦芳、李文生《龙门石窟主要唐窟总叙·龙门石窟》)净土堂及西方三圣像系东都洛阳北市的丝帛行发愿并集体出资营造的,证明当时东都洛阳弥陀信仰者涉及到商业领域。这些事实至少可以说明,武则天对弥陀净土信仰是认可的扶持的。

  西方净土变龛,唐武后至玄宗时期造,高2.65宽2.95深0.84。西方净土变是描绘阿弥陀佛所居的西方极乐世界的情景,是根据《阿弥陀经》镌刻的。画面构图是:阿弥陀佛结跏坐于中央莲座上,双手平举胸前,身着通肩袈裟。左为观世音菩萨,右为大势至菩萨。四周刻眷属圣众及众多的菩萨。下部刻伎乐舞蹈,上部浮雕菩提双树、楼台宫阙、经幢旌旗。其间飞云缭绕。整个画面以阿弥陀佛为中心,构成庄严富丽的西方"极乐世界"。(顾彦芳、李文生《龙门石窟主要唐窟总叙·龙门石窟》)

  通过对龙门石窟的奉南洞、北市丝帛行净土堂、高平郡王洞、西方净土变龛等武则天时期开凿的石窟和造像观察,我们不难发现,石窟内供奉的主像都是阿弥陀佛,可以说明这一时期阿弥陀佛在佛教雕像中开始处于主尊供奉的地位,阿弥陀佛崇拜正在逐渐超过魏晋南北朝以来的释迦、弥勒等崇拜。出现了商行集体出资营造阿弥陀佛像龛。西方净土变龛的出现,使枯燥的佛教经文变成了形象生动的图像,为信众能够更直观地认识和了解阿弥陀佛西方净土,提供了便捷的有利条件。这些造像都是净土信仰在当时广泛流行最直接的体现。我们知道,武则天当政期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东都洛阳,而该时期弥陀造像在龙门地区格外流行,这一现象如果不是巧合,那么,恐怕与武则天的支持有很大关系。

  另外,在敦煌莫高窟、甘肃永靖炳灵寺石窟、河南巩县石窟、四川巴中石窟、安西石窟等,也都留有该时期的弥陀造像的遗迹。

  综上对武则天时期弥勒和阿弥陀佛造像的分析,可以看出武则天时期净土造像的确十分流行。弥勒下生信仰,即弥勒下生人间并建设美妙人间净土的思想,从魏晋南北朝以来就十分流行,并且多次为民间起义者所利用。武则天继续利用弥勒下生及河洛图谶等瑞应,为其统治服务,尤其在武周革命时,僧侣即认为武则天是下生人间的弥勒,这一思想在其改唐为周的政治变革起到了一定的功效。这与武则天一贯对弥勒净土的扶持显然是分不开的。弥陀信仰的极乐世界,因其具有"优美的自然环境、富足的生活用品、极高的道德水平、清明和平的社会环境"(汪志强,李合春《佛教净土思想与和谐社会》。《中国宗教》2006年第1期),比弥勒信仰的兜率天宫具有更强的诱惑力,吸引了大量的信众,拥有不小的社会影响力。武则天对弥陀净土信仰的扶持和认可,可以助其赢得更多群体的信任,对其政权的巩固和稳定也是有益的。

  三、结论

  武则天做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其政治统治和其宗教信仰关系历来就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本文旨在梳理武则天时期的政治统治与其时代的佛教净土信仰的关系。通过对武则天和高僧的接触及武周时代造像史料的分析,我们认为,武周时期佛教净土信仰是十分流行的,这一时期净土信仰之流行与武则天扶持和政治利用有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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