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我们那个监号里只有我和骨头架子、白净子三个人。骨头架子不说话,我和白净子不搭腔,显得冷冷清清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三三两两地往里进人。到大约十点钟快要开早饭的时候,号子里已经有十二个人了。等到第十二个人进了号子关上了铁门,估计是钥匙板忽然想起了我们这个号还没有号长,没有号长就没有他的眼线,就了解不了里面的情况,就不好管理。便又转身打开了监视窗口,说:“是谁先进这个号的?往前面站!”
除了骨头架子,最先进来的就数我了。我看看骨头架子,他依然像死人一样连眼睛都不睁。看那架势,你就是拿枪指着他说:再不起来我就枪毙你。他也不会动。他最多也只会说:那你开枪吧。或者是再多说一句:你快点开枪吧,我谢谢你了。于是我就站了起来。但白净子已经抢先一步站到了监视窗口前,满脸都堆上了媚笑,说:“报告班长,我来得比较早。”
这家伙比我识时务多了,一眼就能看出钥匙板此时的情绪不算太坏,不是发火想修理人时的心情。而且他说话也相当有分寸:他说“比较早”而不说最早,就给自己的进或是退都留下了回旋的余地。估计这家伙被抓进来以前是个爱巴结领导的小干部。
其实钥匙板知道我比白净子来得早。但也许是他看到白净子比我积极,表情比我驯顺,模样像小干部,就瞪着眼睛环视了一圈,说:“你们都给我听明白了,从现在起,他就是这个号的号长。”钥匙板的手指着白净子,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觉得他的言外之意是谁让你不积极响应我的话的。既然你敢藐视我,我就让他来管你!“在这个号里,除了班长以外,一切都得听他的。谁要是不老实,哼!”“哗啦”一声使劲甩了一下钥匙板。“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你知道蒙古大夫专治驴的病。”
“都过来排队,报数!”钥匙板刚把监窗口关上,白净子马上就行使起他当号长的权力。他故意声嘶力竭地喊叫,想让钥匙板听听他是多么卖力,多么尽职尽责。“以后咱得行动军事化,不能让班长等咱们,不能像过去那样拉拉撒撒吊儿郎当,大家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心想你张狂个什么嘛!不跟我一样,也是个犯人吗?我白了他一眼。
“你是咋搞的,咋不动啊?”看我慢吞吞地冲他翻白眼,白净子一个大步冲到了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狠命往前拽。“排队报数你没听见?你耳朵里塞上驴逑了?”
我知道钥匙板还在门外听着,不敢太放肆,就没说话,只是把胳膊往后背,似乎不想让他拉我。后来我往前上了一步,顺势把他的小臂夹在我的小臂和腰之间,猛地一拧身,把他的肘关节使劲往前别了一下。“嗷——”他又像没杀死的猪似的尖叫起来,一面来回甩着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