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们都不回答，他走到队前，把脸伸到排头的李如虎脸前仔细看了看，像是在思考疑难问题一样嘟囔着：“你们……都算个啥逑……东西呢？啊？算……啥逑东西呢？”然后一步步向队尾走去，一个个地挨着看大家的脸。“你们……算个啥逑……东西呢？算个……”轮到看我的脸的时候，他大概觉得有点生人味，就停下来再凑近看看。他把自己的脑袋歪过来掉过去仔细看我，鼻子几乎贴到了我的鼻子上。看着他呲眉带笑的脸和迷迷糊糊的眼神，我觉得就像即将被同性恋者强迫着亲吻那样，身上直发麻。

    “新来的？”吕干事的头不动了，笑眯眯地轻声问。

    “嗯。”听他的口气这么温和，声音也不大，我就顺着他的话轻声回答：“新来的。”

    “咋回答政府的？！”声音马上升高了一个八度，变得严厉了。

    “报告政府：新来的。”我的声调也立刻升高了，赶忙也把胸挺了起来，就像新入伍的士兵在操场上见到了将军。

    “啥罪？”声音又变轻了。

    “报告政府：现行反革命。”我依然大声回答，依然挺着胸。

    “现行……反革命？”他似乎感到很奇怪：“今年多大了？”

    “报告政府：二十二。”

    “二十二岁就当现行反革命？出身地主？”

    “报告政府，出身不是地主？”

    “资本家？”

    “报告政府，不是资本家。”

    “那……家里有亲戚被镇压过？”

    “报告政府：没有亲戚被镇压过？”

    “咦？那……你爹娘都是干啥的？”

    “报告政府：都是干部。”

    “干部？”他似乎不太相信。“革命干部？”

    “报告政府：是革命干部。”

    “咦嘿？”似乎更不相信了。“啥时候参加革命的？”

    “报告政府：爸爸三七年，妈妈是四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