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哎约啥?你刘国利那么硬气,还会哎哟吗?你刘国利行呀,你顶天立地呀,你刘国利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呀,你连我吕干事都不放在眼里了呀。你吕干事算个逑嘛!我刘国利就是不甩乎你,我看你吕干事还能把我的大鸡巴咬了。对不对?”吕干事把双手背到了屁股上,扭着脸盯着铁门上的监狱二字,像是在自言自语:“可你又不是没开过裆的大姑娘第一次挨鸡巴,你哎哟个逑嘛?捏着半边装嫩?嘿嘿嘿嘿……这脚镣又不是铁打的家伙,它是泥家伙,是豆腐家伙,摸着比大姑娘的屁股都软和,对吧?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烂白菜,丈母娘爱用小脚踹,你舒服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吕干事挖苦人不用打草稿,涮人的话就跟冬天田野里刮的带哨的小西北风那样流畅。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等刘国利砸好了镣被扶起来后,吕干事背诵了一句毛主席引用过的诗。“吕干事的话算放屁,你可以不听;毛主席的话,你可得琢磨琢磨吧。不要以为你这条破船沉不了,不要以为你这条破船沉了,世界上就没船了。我再说一遍:锅是铁打的。你这条小命,对我说来,也就跟我的屁一样。我啥时候想放,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你放到空气里,放得一点影子都不留。”说到这儿,吕干事用右手在屁股后面煽了煽,似乎他真的刚放了个屁。“要是你非得说锅是泥捏的、是豆腐做的,我不想跟你争,事实会教育你。”
这时反省号的犯从已经开始把刘国利往铁门里架了,吕干事提高了声音,说:“我再提醒你一下:别只看到腿上的脚镣是铁打的,你还得想想子弹头是铜做的,里面灌的是铅。它能在人脑袋上钻眼,不管多硬的脑袋它都能钻进去。吕干事想让它钻谁的脑袋,它就能钻进谁的脑袋里。你仔细琢磨琢磨,啥是铁,啥是铜,啥是豆腐,啥是泥。”
刚抓起来的时候,关在分局看守所,那儿也兴戴脚镣,但那儿的脚镣是螺栓螺帽拧上去的。十二毫米的螺丝加上两个平垫两个弹簧垫圈,用两把梅花扳手在两边拧紧了,只要找不着扳手,随你有多大劲都拧不开它。开镣也容易,只要有两把扳手就行了。工人们比较讲究技术。
而监狱里的脚镣是用铆钉铆上去的,得让犯人躺在地上,用铁砧子垫着用铁锤砸。开镣时就更费劲了,得用铁钻子抵着用錾子剔,经常滑到犯人的脚上腿上造成创伤。我觉得他们根本没必要用铆钉铆,也跟学习班一样用螺丝拧紧不行吗?反正关进反省号里以后四壁空空找不着工具,谁也别想用手把螺丝拧下来。砸铆钉真有点杀鸡用牛刀的味道。
我想大概是这样的:用铆钉而不用螺栓螺帽,是规格的升级,是声势,不能仅仅从实用的角度来考虑它。打个比方吧,这就像坐汽车得讲究级别一样。按说是辆汽车都能跑,都能坐着办事干革命。但科长只能坐桑塔纳,处长以上就能坐奥迪,处长以上的奥迪还得按官的大小再分出一点八升、二点四升、三点零升来。再往上就能坐奔驰,而奔驰还要分出四五零和六零零来。官员们屁股下面坐的不仅仅是一辆能跑的汽车,而是他的级别,是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