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况对我不利。平时大家都知道我出手大方，碰到这种近似奢侈型的消费品，一定有不少人想看我买多少，想让我当榜样，李如虎当然更希望我能来个“资产阶级思想大暴露”了。如果我率先表态，就只能少买，因为西瓜是“进口”货，沾着吃喝都容易跟资产阶级思想划不清界线。尽管吕干事说让随便买，可这许诺是有隐形条件的。就像“坦白从宽”一样，坦白是能从宽，可坦白出来的是你的罪过，并不是你的功劳呀。

    那就少买点？不！这么多年才见到一次西瓜，机会难得呀！少买了实在是于心不甘。特别是这大热的三伏天，眼瞅着这么可爱诱人的西瓜，就像在饿了几天的狗身边扔了块香喷喷的红烧肉，饿狗能忍得住不伸嘴吗？不行，这样硬挺下去不是事，我得先躲开这是非之地，不能当那出头的椽子。我得瞅机会乱中取胜。

    “肚子不舒服，去厕所。”我对耗子说了一声就悄悄遛了。

    “西瓜还莫得买，还没打牙祭就窜稀？”耗子拿我开玩笑：“懒驴上套，不屙就尿。”

    “小泥鳅要多少？”这是小财迷在喊我了，像小财迷这样在公共场合喊外号的人并不多。不过我倒真走的是时候，我刚拐过楼角，又听到他的声音从后面追过来：“小泥鳅呢？该吃西瓜了，这小子倒跑了。小泥鳅，小泥鳅……”他喊了起来。

    “去厕所窜稀喽。”耗子说：“莫管他，先说你要多少？”

    “对，小财迷要多少？”“小财迷吃多少？”“小财迷肯定要得多。”大伙都哄起小财迷来了。他因为爱到废纸堆里扒小人书看，被大家起了个小财迷的绰号。又因为他小，叫起来就有点儿像外国人叫小孩的“爱称”。

    “吃东西，不积极，思想肯定有问题。你们都不敢上，看洒家打头阵。”小财迷把手往后一背，挺起肚子，一摇三晃地学着《水浒传》里花和尚鲁智深的做派走到西瓜旁边。用脚扒拉扒拉这个，踢踢那个，然后用手指头点着脑门装出思考的样子，说：“洒家……，六六大顺，洒家就要六个吧。”

    “六个？”“六个瓜！”“五十多斤了。”大伙一阵哄。

    “你咋能买恁多？”李如虎不满意了。“别忘了咱在这儿是接受改造的，可不是吃喝玩乐的。”

    “咋啦李值星？”小财迷一叉腰头一歪。“吕干事不是有指示，让咱们随便买随便吃吗？我按吕干事指示办事，总不能说是反改造吧。”

    “政府照顾咱们，可是咱不能忘了咱自己的身份呀！咱们得时时刻刻都要想到用汗水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