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句俗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得真是太对了。我刚在我的第一次批斗会上装出无限沉痛的表情宣读了第一份检查,李如虎刚在批判我的斗争中进入了角色,又不得不极不情愿地退出了舞台。就像正演着戏的时候忽然停电了一样。原因是有台锅炉忽然坏了,一中队的领导便把一年一度的设备大检修提前了,让李如虎狠批猛斗我的如意打算泡了汤。
我,耗子和李如虎的日常工作是操作四号打浆机,这台荷兰式打浆机专为四号纸机提供纸浆。李如虎是“专责”,我和耗子是抬料的。每个班把一千多公斤纸浆板从料堆上抬到打浆机旁,扔进打浆机里,放进水,就该李如虎打浆了。“专责”不出大力气却要承担责任,我和耗子只出力不负责任。基本上是一个班打一浆池料。
造纸厂里只要纸机转圈,一切工序都得围着它动。只要有一个工序不正常,抄纸机就出不来纸。这次是煤结渣太厉害,那台“K-2”锅炉的炉墙清渣时被撬掉了一块,剩下那台“兰开夏”满足不了全厂的用汽;又加上火碱紧张,政府便随机应变,提前了一年一次的全厂设备大检修。大检修包括设备检修改造更新、旧房修缮和新土建项目,一切在机器正常运转时不能进行的工作,都得在这十几天里全部拿下来。要保证检修后能够正常生产一年。
检修时一律上白班。因任务太重,每天两个小时的学习也取消了,一律加班。这么一来,虽然每天都累得腰酸腿疼,可我的批判会却开不成了。每天劳累一天后回到号里美美地吃半个西瓜,我还是有点漏网之鱼得乐且乐的幸福感。而每当我吃西瓜时总能感到李如虎那忿忿无奈的目光,心理上的欢愉就超出了嘴巴对美味的感受。
李如虎没西瓜可吃,斜眼看着我在那西瓜堆里拍拍这个弹弹那个,想开哪个就开哪个,想吃哪个就吃哪个,心中的妒火烧得他气都出不匀了。特别是他想用批斗会来冲击我吃西瓜的幸福的打算被大检修给搁置了,更让他觉得他这个大值星跌了面子,他受不了这个气,就想再换个法子给我添点儿烦恼:他想累垮我。
李如虎身高不到一米六,看起来身宽却像是有一米三四。一双穿四十五号鞋的大脚支撑着两条短粗的腿,大号水缸一样的腰占了身高的三分之二,却几乎没有脖子。昂首挺胸往吕干事面前一站,活像一只粗壮的吹足气站起来的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