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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失》第七章(二)

得失 作者:唐大伟


金贝贝不示弱,也说了一个,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小糖不喝酒,宣传部的几位都是陪着意思意思。席间喝得最欢畅的人就是曹跃斌和金贝贝。酒至半酣,金贝贝问曹跃斌:“上次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曹跃斌说:“‘小洋人’的事,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啦,事情已经办妥了。”

金贝贝笑着对苏小糖说:“小糖,曹部长这人豪爽,特别是对咱们这些驻地记者更是偏爱。小糖有事可以直接请曹部长帮忙嘛。”

曹跃斌说:“谈到帮忙就见外了,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嘛,你们为清凌发展鼓劲,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为你们作点贡献还不应该?不过……我还要批评你,在工作场合你们叫我曹部长,现在是私人时间,你们得称呼我为哥哥嘛。”

苏小糖愣了一下,大眼睛转了转,心想,这个曹跃斌实在是人中色狼,说起黄段子面不改色,与人调笑也是不遗余力。

金贝贝爽快,立刻脆声声地叫了声:“哥哥!”

曹部长哈哈大笑着答应,回了声:“妹妹,好妹妹!”

推杯换盏之间,金贝贝想起了什么,问苏小糖:“小糖,我记得我表妹说她好像有个同学也在《环境时报》当记者。”

苏小糖说:“是吗?她同学叫什么名字?”

金贝贝说:“这个……我还真给忘了,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吧。”

苏小糖说:“和我差不多?《环境时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还真不少,这个就不好猜了。”

金贝贝说:“你瞧,我就笨了,我打电话问问啊。”她按出了一串号码,“朱丽啊,我贝贝……我在哪儿?清凌呗……LV包有新款啊,你给我捎一个……哎,说正事,你在《环境时报》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苏小糖在一边嘿嘿地乐起来了,说:“您不用问了,她同学就是我,朱丽——绰号‘朱古力’嘛!”

金贝贝把电话递给苏小糖。

苏小糖对着电话跟老同学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放下电话,对金贝贝说:“真是巧了,‘朱古力’是我大学同寝室的小姐妹,您又是她表姐,没想到在清凌也能遇到这么亲的人,真是有缘!”

金贝贝拍拍苏小糖的肩膀说:“那以后我就拿你当表妹啊。咱们姐妹在清凌互相关照、互相支持。”

苏小糖诚恳地点点头,觉得这顿饭吃得还算开心。

宣传部的办公室主任老侯给曹跃斌送来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曹跃斌一看就来气了,说:“这是寄给田书记的,你送我这儿来干吗?”

侯主任苦着脸勉强笑笑说:“部长,你看这上边写着‘请市委宣传部转交——田书记收’嘛。田书记的门我们也不敢进哪,可你就不一样了,跟田书记处得像哥们儿一样了,所以……”

曹跃斌立刻愉快起来,脸却仍然绷着,说:“不许乱说啊!田书记对我是不错,但也不能说……啊,是不是?行吧,我交给田书记。哎,这里边是什么玩意儿?”

侯主任说:“那咱可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是好东西,你看落款——田敬儒书记的粉丝。‘粉丝’能送不好的东西吗?”

曹跃斌说:“那可不一定,现在这社会啥人都有,万一是恐怖分子呢?”

侯主任说:“一封信呗,恐怖能恐怖到哪儿去?”

曹跃斌说:“知道信封炸弹不?”

侯主任神情一凛。与此同时,曹跃斌也被自己的话吓着了。二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真像看定时炸弹一样看着桌子上的信封。

侯主任战战兢兢地说:“部长,用不用通知公安局,让防暴警察来处理?”

曹跃斌瞪了侯主任一眼,说:“要不是炸弹呢?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侯主任说:“那怎么办?”

曹跃斌不语,围着那个信封转了两个来回,一面沉吟一面分析:“不大可能是炸弹,因为啥呢?炸弹应该是……反正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那么就是……哎,会不会是生物炸弹?”

侯主任摇摇头。

曹跃斌问:“你说不是啊?”

侯主任说:“不,我不知道啥叫生物炸弹。”

曹跃斌说:“生物炸弹就是……怎么说呢?它不像真的炸弹那样一拆就响,它不响,噗的一下冒出一股烟来,那烟里边有细菌,人一吸进去就会得病,得上就死!”

侯主任又惊又奇,说:“真的呀?部长,你知识面太宽了!”

但是曹跃斌又否定了自己,挠了挠下巴说:“这也不大可能。生物炸弹是外国特务搞的高科技,别说小小的清凌,全中国好像也没听说哪块儿出现过这玩意儿。清凌要真有这样的人才,他就不用害田书记了,申请个专利立马成为大富豪,给个省长都不换!”

侯主任放下心来,开始很用心地跟着猜测:“那能是啥呢?”

到底是部长,曹跃斌又开了一窍,说:“知道了,知道了,这肯定是精神炸弹!”

侯主任更加惊奇,问:“怎么还有精神炸弹?那玩意儿炸开了是啥样?”

曹跃斌诡谲地一笑,说:“炸开了就是狗血喷头!”

侯主任不懂:“狗血喷头?”

曹跃斌说:“怎么还不明白?就是骂人哪!你拆开信,一看,上面全是骂你的话……不是骂你,他骂田书记……也不是骂田书记,他是骂……反正就是……谁拆信他骂谁!”

侯主任幼稚而阴险地问了一句:“那咱拆不拆?”

曹跃斌说:“拆呀!”

侯主任说:“你不是说谁拆信他骂谁吗?”

曹跃斌说:“这是给田书记的信,他骂的是田书记,骂你啥了?”

侯主任说:“你刚才不是说不是骂田书记吗,这会儿怎么又骂了?”

曹跃斌说:“我刚才那意思是……嗐,我让你给绕迷糊了。拿来,我拆!”

侯主任讨好地一笑,说:“还是我拆吧。”

信封拆开了,里面装着的却是一幅写在洒金宣纸上的书法作品,是一首古诗:

圣贤将立喻,上善贮情深。

洁白依全德,澄清有片心。

浇浮知不挠,滥浊固难侵。

方寸悬高鉴,生涯讵陆沉。

对泉能自诫,如镜静相临。

廉慎传家政,流芳合古今。

字为行草,但是书家没有具名,也没有诗作者的姓名。

曹跃斌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大碍,立马给田敬儒送去了。

田敬儒正埋头在一份文件中,对那书法作品匆忙看了几眼,说:“嗯,字写得不错。谁送的?”

曹跃斌说:“不知道啊。这书法上没落名,信封上也只说是您的‘粉丝’。”

田敬儒哈哈一乐,说:“我又不是明星,哪儿来的‘粉丝’?”

曹跃斌说:“田书记,这您就不知道了吧,现在政界要人也有‘粉丝’的,而且‘粉丝’还有自己的名号呢。”

田敬儒说:“这个我还真是知不道,听起来有些意思。”

曹跃斌说:“您抽时间上上网,到清凌贴吧瞧几眼,您的‘粉丝’在上面叫‘甜菜’。”

田敬儒说:“‘甜菜’?还玉米呢。”

曹跃斌说:“‘玉米’是一个超女叫李什么春的‘粉丝’。”

田敬儒说:“看不出来,跃斌对娱乐圈很有研究嘛。”

曹跃斌说:“哪是我研究呀?是我那闺女,学习不上心,整天超级女生、超级男声,着了魔似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唉,也可能是我老了,跟她有代沟了?我就没瞧出来那些偶像们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男孩子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女孩子倒像个假小子,唱出的歌,跟牙疼似的,一句歌词我都听不懂。”

田敬儒笑了笑,曹跃斌的话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痛处。他再度看了看那幅字,说:“这幅字还有点看头,一会儿让秘书处拿去裱一下,就挂在我这屋吧。”

“不用,您要喜欢,我亲自去装裱店装裱,别人我不放心。”曹跃斌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田书记,还得跟您汇报一件事,前两天《环境时报》的记者……就是那个苏小糖来找我,说是想给您做个专访。”

田敬儒说:“这是好事嘛,推介清凌的好机会。不过专访我就不必了,你跟何市长联系一下,可以给他做个专访,重点谈谈招商引资的问题。”

曹跃斌支吾着说:“她想……采访环境污染的事。唉,这都是利华那场火引起的,再加上董文英上下闹腾,媒体不注意才怪。这帮记者的耳朵比兔子都长,哪儿有事去哪儿。”

田敬儒牙疼似的吸了口冷气,说:“采访环境污染的事……平心而论,这个小记者眼睛真毒,发现问题很准。但是,常委会已经达成了共识,问题要解决,但要关上门解决,家丑绝不能外扬。”

曹跃斌说:“是是是,可现在……苏小糖好像盯住利华和董文英不放了,看样子非得整出点响动才肯罢休。”他瞧了一眼田敬儒,“您别看苏小糖长得娇娇气气像只小猫,采访起来咄咄逼人分毫不让小老虎!”

田敬儒绷起脸,说:“什么小猫、小虎的,人家也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环境时报》的记者最关心的肯定是环境问题。”

曹跃斌说:“是……不是……可是……”

田敬儒皱了皱眉,说:“你就别在那左右不是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苏小糖的问题抓得准,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咱们手上的小刺猬,捧不得,扔不下,压力最大的肯定是你这个宣传部长。跃斌,你记着,一定不要惹得她把刺都竖起来,一定要确保媒体上不出现任何对清凌不利的报道,坚决树立起清凌良好的对外形象。”

曹跃斌说:“您放心吧!”

回到办公室,曹跃斌冥思苦想。田敬儒对苏小糖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难道上一次的询问只是单纯地想了解苏小糖的情况?难道自己关于“冷书记”与小记者之间的关系的猜测是错的?难道是自己误解了田敬儒话里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媒体上不出现负面报道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出现了,头上这顶宣传部长的乌纱帽也就戴到头了。当下最要紧的,是得用心“研究”一番苏小糖,做好“防火”工作。

要想在外宣上不出问题,要把苏小糖采访环境污染问题的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要想把市委、市政府的宣传意图变为苏小糖的宣传方向,这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人去运作,去协调,去做“说客”。想来想去,曹跃斌想到了金贝贝,金贝贝可是办这类事的老手,有办法,有计谋,当然更有着不小的胃口。

打过电话一个小时后,金贝贝袅袅婷婷地来到了曹跃斌的办公室。“找我来有什么指示,曹部长?”

“远了远了。”曹跃斌一面从办公室配备的小冰箱中给金贝贝拿饮料,一面亲热地责怪说,“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叫部长。”

“对了,曹哥曹哥!”金贝贝嫣然一笑,斜着媚眼看着曹跃斌,“说吧,曹哥,什么事?只要小妹办得到的,我义不容辞。”

曹跃斌说:“办这事非我小妹莫属。”接着就把对苏小糖的担心之事说了一遍。

金贝贝听罢皱起了眉头,说:“曹哥,不是我不帮你,这事我也为难。一来我跟苏小糖没有什么交情,也就吃过一次饭,我要没记错,应该是你做的东。二来这个小记者是个‘生鹰子’,你别看她刚到清凌,说出话来却句句都在关键处。你也别瞧她表面上柔柔弱弱的,那骨子里可全是桀骜不驯的性子。这事……我怕是办不了。要不你找别人试试?”

曹跃斌问:“你说你有难度,那你看谁合适?我合适?田书记合适?”

金贝贝说:“这……你得自己找人了。”

曹跃斌说:“我就想到你‘小洋人’了!你跟苏小糖不熟,难道我熟?不是我当哥的说你,你不能有了困难就退缩嘛。你们都是首都来的,又是同行,而且她跟你表妹还是一个寝室的同学,说起话得比别人方便多少?加上你伶牙俐齿、随机应变,别说一个苏小糖,十个苏小糖也能让你拿下!”

金贝贝说:“曹哥,你就给我戴高帽子吧,一会儿把我说蒙了。”

曹跃斌说:“你别蒙,这事就落你身上了。”

金贝贝说:“唉,曹哥,这事真有难度。要是那些爱伸手的记者,吃点、喝点、拿点就能摆平。只是……这个苏小糖真不好对付。”

曹跃斌说:“不好对付才请你出马嘛,有难度、有挑战的事,做起来才更有意思嘛!”

金贝贝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曹哥你说的事,我不好不办。你看这样行吗?我试一试,办成了你高兴,办不成你也别恼我。”

曹跃斌说:“看你说的,‘小洋人’出面还有办不成的事?”他忙将附带着密码的两张银行卡塞到了金贝贝手里,“一张是给你的,一张是给苏小糖的。”

金贝贝假意推辞说:“曹哥,你见外了不是?给苏小糖的,我一定给你送到。这张我可不能收,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都是自家人,还用得着这个?”

曹跃斌说:“那你是嫌少?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放心,只要事情办好了,一定还有重谢。”

“行,那小妹就不客气了。”金贝贝收起银行卡,诡笑了一下,悄声说,“反正也不是我哥的钱。”纤纤玉指在红润的嘴唇上沾了一下,向曹跃斌飞了一吻,同时还搭了一个媚眼,袅袅婷婷地走了。

曹跃斌被那飞吻和媚眼弄得心里乱了一下,随即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这帮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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