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门中景色依然给人一种置身天然森林的感觉。
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到处有拴马的地方,宛若迷宫一般,不留神的话,从门口走到大玄关甚至都会迷路。赖宣露出一丝笑意,驱马踏着细细的沙子前进。
接下来,赖宣把坐骑交给先行一步到达的名取三十郎,又说了一遍,“肚子饿死了。”
“水户不会是准备给我们吃毒药吧。你快去告诉他们赶紧给我们准备吃的。”
赖宣一边走一边对三浦良介说道,然后稀奇地抬头看着大玄关的屋檐。
“尾张是六十一万九千五百石。我呢,是五十五万五千石……大御所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是,水户连尾张的一半都没有。我记得好像是二十八万石的样子。”
“是的。如您所言。”
“二十八万石的小狸子,跟他说想吃白米饭的话,他似乎会赌气给我们吃麦饭啊。”
“跟他们说,麦饭的话就不用费心了吧?”
“浑蛋。你先问问你的肚子吧。你不也这样想的吗?”
“小人冒犯了。”
“就跟他们说,饭就用水户的麦饭就好,酒就一定不用麻烦了。”
正在那时,中山市正急急忙忙地推开房前的拉门走了下来。
“您这真是令人意外的微服出巡啊。我家主人中纳言大人现在正在坐禅中,您先进来再说吧。”
“市正,身体还好吧。”
“是。小人一把老骨头,还算硬朗。时常痛苦地想,如果能代替大御所大人生病就好了……别站在门口,里边请。”
“这样啊。正坐禅哪。那我可真是打扰了。”
“不会,主人如果知道纪州大人来,想必心情也会好起来的。不管怎么说,大御所好像病得不轻的样子……”
赖宣对此没有回答,沉默地穿过门前平台走进大堂。大堂的正面垒了一段高台,上面摆放着着两件精美的铠甲,还有长枪,剃刀做装饰。讽刺般的白胡须一根根竖起,显得非常可笑。
“市正,你刚才说主人正在坐禅是吧?”
“是……是的。大御所意外病重,我家主人沉痛异常,都不许我们和他说话。”
“这样啊。那么请转告他,我就不特意和你家主人见面了。我和你们说几句话就回去。反正也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急事。”
“但是……”
中山市正一边弯腰走向客殿,一边很快地说道。
“纪州大人一到,我家主人的心情一定能有所好转。其实,说不准我家主人还有事想和您商量。”
“商量……商量骏河大纳言的事情?”
“那就不是我这种下人可以知道的了。”
“是吗,真是谨小慎微之人啊,你真是费心了。那么,一切都由你来安排吧。”
“遵命。”
言谈之间走到了右边的客厅,赖宣背对着中山市正,对着壁龛里挂的一幅卷轴看得入了神。
“这似乎是牧溪的‘寒山图’?是吗,三十郎?”
背后无人应答。看来名取三十郎早已跟着中山市正去了隔壁房间,只留下了三浦良介一人。房间的拉门就那样开着,他正端坐在屋里。
“良介,看来水户之主也怀有风雅之心。瞧瞧,花园里的山茶开得真是如火如荼啊。”
“小人斗胆,那并非普通山茶,而是小叶山茶[1]。”
“哦,哪个都行。现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坐禅,水户真是变了啊。他难道有心学达摩为大御所祈命吗?”
“小人斗胆……不,这只是小人的推测。”
“说什么小人的推测……哈哈哈……良介,你还什么都没说呢。不用顾虑什么,今天不过是微服出访,你就说来听听吧。”
“遵命。可是……”
“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可不饶你。以后你可就别想再跟我微服出巡了。”
“这真是冒犯大人了。那我就说了。您听过就算,不用放在心上。”
“嗯,你说说看。为什么水户大白天的要装达摩大师呢。”
“难道不是因为察觉到将军的心情吗?”
“什么。将军的心情?”
“是的。将军是心地善良的人,时至今日仍然不近女色,恐怕有把将军之位传给其弟骏河大纳言之意……这么理解有错吗?”
“噢,你的想法很有趣。原来如此……”
“将军不近女色,这样一来,大御所又多了一重担心。”
“最甚者,骏河大纳言虽已蛰居甲府闭门思过,却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所以,水户大人是不是就此向大御所说了些什么……”
说到这儿,赖宣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良介不用回答。
因为他听到有脚步声穿过客厅的走廊,正向他们走来。
赖宣慢慢地取下头巾,向着脚步声迎了过去。
谈话声戛然而止,四周安静得不禁令人神情恍惚。和着拉门上倒映的树影,远远地,山雀的啼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