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到了山顶,他将我放了下来。我看见我的匕首仍然插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恍若无觉。
我想,他是否想要残忍地折磨我?事实上,那个怪人却完全没有折磨我的意思,他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方。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以及荒原上千年不变的黄土,别无它物。
从背影上看,他不是一个健壮的男人,甚至是有些瘦弱的。
他似乎忽然想起身上还插着那把匕首,便抓住它,轻轻一抽。匕首被他抽了出来,却没有鲜血四溅。
他沉沉地开口:“为什么我不会流血?我到底还是不是人?”
我苦笑,原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人。“你当然不是人,没有人能够像你一样跑得这么快,也没有人像你一样有那么大的力气。”我的舌头开始恢复了灵活。
他不曾回头,仍然是用那种沉沉的语气问:“那我是什么?”
你是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悄悄地后退了一步,如果他一直不回头,我是否能够逃走呢?
但他的话马上打消了我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的听力异乎寻常地好,连最细微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我翻了下白眼,什么意思,在警告我不要妄想逃走吗?
“我的视力也很好,能看见遥远的东西。我只想喝血,喝活物的血,喝了血以后,我才会觉得欢畅。”原来他并非在警告我什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喝活物的血?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喝我的血不成?
他终于转过身面对着我,他的脸上仍然蒙着那块黑布。于是我便又看见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眼,这双眼睛……
他注视着我的脸:“紫陌,如果我不再是人了,那为何你还在这个人间?”
为何我还在这个人间?不是开玩笑吧?
我咧开嘴,我想我在笑,但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抬起手,终于解下了面上的黑布。
我双眼一黑,几乎当场昏倒。他及时地扶住我,说了一句更加让人心惊胆战的话:“紫陌,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活着?”
我双腿酥软,只好就地坐下。紫陌!是,我现在的名字叫叶紫陌。我在梦中的名字叫洛紫陌,我曾经想,这世上是否有命中注定,看来一点儿也不假。
我深吸了口气,再次抬头望向他的脸,没错!就是这张脸!
不过他并非是梦中那个可能与我叔嫂乱伦的小叔子宁令哥,而是梦中洛紫陌的丈夫:李宁明。
我故作轻松地整了整我的鬈发,又拉了拉身上穿着的洋装。用意再明显不过,分明就是让他看看我,烫着一头鬈发的我,怎么可能是梦中那个端庄温柔的洛紫陌?
他终于开始正视我与洛紫陌的不同,他皱起了眉头,“我听说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天下已经被不知来历的胡夷们霸占。人们也总是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头发更加古怪,为何男人们都把头发剪得如此之短,而女人们却在头上顶个鸡窝?”
鸡窝!我这个由上海滩最著名的法国发型师精心制作的鬈发在他的眼中成了鸡窝,一千年前的人果然不是一般的不开化。
我冷笑:“已经过了一千年了,你还以为我是那个什么紫陌?”
他绝对肯定地点头:“虽然你和紫陌有很大的区别,可是我能够感觉到你就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感觉到有什么人近在咫尺,是一个我曾经认识的人,好像正要和我去同样的地方。越是向西,感觉就越强烈。我在山上看见那辆汽车,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车里,是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连汽车都知道,看来他学习得很快。
我却唯有苦笑:“难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吗?”
他有些欣喜地点头:“我本来也不知道我在找谁,但却看见你在车里,我想一定是你给我那么强烈的感觉。”
我双眉微挑,万般无奈,难道梦中的故事真是我的前生吗?那时他与我都相信给他感觉的人就是我,直到事情发生了以后,当一切尘埃落定,我才明白,原来给他如此强烈感觉的那个人并非是我。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要干什么?”
他含笑看了我一眼:“我要带你去敦煌。”
听到这句话,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哭笑不得。我本就是在去敦煌的旅途上,他劫持我,不过是要做同样的事情罢了。真是全无意义。
我道:“好!我们走吧!”
不想再进行任何无聊的对话,而且我的心中也在挂念着李超凡,他是否在担心我,四处寻找我的下落?还是全不在意,带着他那两个清醒过来的手下向着敦煌进发了?
一念及此,我忽然惊觉,原来李超凡在我的心底真的很重要,重要到我极尽所能地忽略,全无正视的勇气。我喟然叹息,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次:小紫小紫,你真的没用到了极点,爱上自己的猎物是杀手第一大忌,难道你全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