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邝当煎出驱寒退热、治疗多痰咳嗽及呕吐的汤药,这些症状折磨着他身处大雪覆盖的山区的乡亲们。在夏天,他配制出药剂,为中暑的人降低体温,或是缓解蚊虫叮咬和日光灼伤的痛苦。一年到头,他身边总带着各种药膏和膏药,治疗划伤、擦伤、磨伤、扭伤和骨折;工人们有时绕山而行,有时穿山而过,使用锤子、凿子、炸药打通线路,这些情况让他们处于危险之中。配制这些成药既耗时又需要全神贯注,他要选好配料,研磨配料,直到把这些配料熬到一半或更少,然后密封在陶罐中。
当有人要去二城萨克拉门托,或是大城旧金山,或是回故乡的村庄时,他会去找邝当讨要一剂春药,因为每个人都希望在嫖娼时或是和妻子团圆时表现出男子气概。假如邝当是一位学者型的中医,而不是农民出身的中医的话,他会发放那些与男性性功能生养极其紧密的东西,比如:风干的雄性海狮和海豹的生殖器,风干的胎盘,红斑猴尾,龟盖胶和野驴皮胶。然而,简单的草药,比如人参、枸杞、淫羊霍,对他来说更容易获得,而且更安全,功效更为平稳。
他在研磨配料勾兑春药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自己的命运。他没有十分关注自己的艰辛。他没有感觉到这些事情,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他是一位中医,接受的教养是观察自身以外的世界,而他正是这样做的。
他营地中的中国人在每一个美国月份 要劳作二十六天,从黎明前一直到暮色苍苍。这样干,他们一个月能挣到二十八或三十美元,而在他们自己的村庄,他们每个月只能挣到相当于三到五美元的钱。他的乡亲们不吃番鬼或白鬼们提供的食品,因此他们自己购买了炊具和食品。工头们列出要从家乡船运的物品清单,最后像大米、甜薯、面条、干鱼和干贝、竹笋、海带、腌白菜、干蘑菇、花生油和干果这样的食品会运来。在整个气候温暖的月份,中国商贩在营地间巡回销售,人们会买上一件奢侈品以款待自己,比如烟斗和烟丝,饭碗和筷子,一把牙刷或是一盏油灯。
他听到乡亲们夸耀他们的干净整洁和工作习惯,目的是赢得别人对他们家庭和祖宗的尊敬,同时也为了宁静而体面地消磨时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唐人与那些把他们支使来支使去的白鬼不同。他的乡亲们每天都擦身洗浴。他在营地待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看见一个白鬼洗澡。由于出汗和他们所吃的牛肉,他们身上有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许多白种人在夜晚不断发生的斗殴中,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确变成了鬼。邝当只听说过一个唐人在打架时丧生。白人酗酒成性,醉倒在他们自己的呕吐物中。而他的乡亲们却滴酒不沾,至少不喝那种把番鬼们变成傻瓜的烈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