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旧金山的第一天,邝泗就这段航程核查了他需要知道的所有重要情况。他的孩子们抱怨说船太小,颠簸得太厉害,他笑了起来。与他第一次到美国来所乘的快船相比,南京号轮船既舒适又安全。船票不贵,船上提供良好的伙食,还有各种等次的舱位。他打量着同船的乘客,注意他们要什么样的座位,晚餐后在甲板的什么地方休息。他只看到了为数不多的白人乘客--心中充满宗教狂热的传教士,几个生意人,他们眼中闪烁着渴望在远东寻求发展机会的光芒--他们都在一等舱和二等舱。
大多数乘客都是金山游子,做劳工、攒钱,现在口袋里揣着一两千美元回故乡的村庄安度余生。看着他们安顿在露天的三等舱甲板上,进行着他们所希望的一月之久的番摊赌,邝泗想起了他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把一个半中国人放在一起,你就会发现他们在赌博。庄家已经开始从一个铁缸子中每四个一组往外数纽子,其他人也开始下赌注。
邝泗的秘诀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既能让周围的中国人,也能让白人相信他比他们更有钱,比他们过得更好。这次旅行也不例外。船上的中国人--无论是二等舱的还是统舱的--都相信泗先生和家人是头等舱的乘客。“邝泗是我们当中唯一爬到这么高的唐人。”赌博者会抬起头来,羡慕地说。
二等舱里,在洛杉矶中心市场有货摊的梁长与邝泗并不熟悉。但他的妻子却和他很熟。如果说邝泗生活得像一个商业王子,那么梁夫人则像一个霸道的军阀统治着唐人街的卫理公会教区,并极具奉献精神又充满活力地开设了语言学校。虽然这两个人很少接触,但梁夫人并非没有意识到邝泗的重要性。如果孩子们在星期天没有去上学,她会对同胞们的妻子大施淫威,但对于邝泗和他的家人,她永远也不会使用这种手段。
“他就是那位进口商,”她教训她的丈夫说,“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就要下地狱了,可他说的是金山话。作为一个家庭,我们能和他们一样在同一层有睡舱,算是幸运的了。”
梁夫人对邝泗语言能力的判断是蹩脚的。她的本族语也许炉火纯青,她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教唐人街的孩子们,教他们学习中国书法优雅的笔触,每天下午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教他们古文的段落,但她的英语永远也学不好。邝泗的英语既不是香港英语,也不是牛津英语,但他的顾客和移民署的官员所了解的情况是,他“能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