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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科举功名一场空(11)

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 作者:史景迁


  “众之尝云:‘天子能骜人以富贵,吾无官更轻,何畏天子?阎罗老子能吓人以生死,吾人奉摄即行,何畏阎罗?’”
  
  “此所得于酒者全矣!”张汝霖以道家思想继续阐述,“全于酒者,其神不惊,虎不咋也,坠车不伤也,死生且芥之矣,而况于富贵,又况于文义?”张汝霖知道汝森虽然不解轩名之义,但其实已了然于胸了。
  
  “酒是众之胜场”,这是张汝霖的结论。“安可与争锋?且彼但知酒,而吾与尔复冥搜沉想,堕于义中,是为义缚也。……余量最下,效东坡老尽十五,为鼠饮而已矣。”张岱则用短短三句话,总结叔公张汝森的余生:“髯张笑傲于引胜轩中几二十年。后以酒致病,年六十七而卒。”32
  
  祖父于天启五年(1625)去世,此时张岱二十八岁,刚好人在杭州,所以无力保全祖父的藏书:“大父去世,余适往武林,父叔及诸弟、门客,匠指、臧获、巢婢辈乱取之,三代遗书一日尽失。”33
  
  如果说搜罗藏书如此不易,但是飘零四散却是转眼间事,那么书又如何能引领人探索更深邃的知识?随着年岁渐长,张岱对此愈感迟疑,他在文字中也不断忖思,自己为何花这么多时间作各种知识的探索。这不只是说科考不值得费心花钱,而是追求学问本身到头来也是枉然。怪的是张岱却以他所敬爱、甚至敬畏的祖父为例,仔细探讨这个主题。张岱的祖父张汝霖虽有才气,但却把余生投注在一个不可能的梦想——编纂一部大辞典,尽收天下知识,并按音韵编排。张岱写过一篇名为《韵山》的文章,说他不曾看过祖父没有一卷在手,而书斋里卷帙正倒参差,积了厚厚的灰。天光亮,祖父就把书带到外头,就着日光读书。日落之后,他便点起蜡烛,“辄倚儿携书就灯”。他就这么读到深夜,不露疲态。34
  
  张汝霖说前人所编的辞典都不尽正确,于是决心自己编一套,取山之譬喻来加以组织编排:摘其耳者曰“大山”,摘其语者曰“小山”,事语已详本韵而偶寄他韵下者曰“他山”,脍炙人口者曰“残山”。张岱说在此“韵山”中,满卷都是祖父的蝇头细字,“小字襞,烟煤残楮,厚如砖块者三百余本”。某些韵脚甚至写满了十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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