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蔡子强
修读政治学的人,绝大多会听过《君王论》(The Prince)这本书,它是意大利政治学大师马基雅维里(Niccolò Machiavelli)在1513年所完成的传世巨著。《君王论》是在那些“一百本改变历史的书”选举中,一定会榜上有名的书,它也是被形容为过去五百年来,最多人阅读及引用的政治学巨著。
《君王论》是一本惊世骇俗的书,它以赤裸裸的语言来教导君主,如何玩弄各种王侯将相术,把臣民驾驭在手掌上,它说一个君主应该同时学会做狮子和狐狸——狡黠如狐,凶狠如狮。只要能有助管治,一切手段,纵使是阴谋诡计、背信弃义、巧取豪夺、尔虞我诈等,都是天经地义的,而教授这些权术,也正正是《君王论》的主要内容。
事实上,当时这本离经叛道的书,一度在教会及卫道之士的口诛笔伐下而在欧洲被禁。但在权位的强大吸引力下,不少盖世枭雄仍是对它趋之若鹜。比如:人们在清扫滑铁卢战场时,在拿破仑弃置的专用车里,发现到一本写满批注的《君王论》;而盖世枭雄希特勒亦爱把此书放在枕头边;墨索里尼更把马基雅维里视为偶像。
很多人都知道马基雅维里写过《君王论》,但却较少人知道,他也写了一本The Discourses on the First Ten Books of Titus Livy。这是一本探讨如何建立共和政体的书,解释为何共和优于君主制以及宪治的重要性等。《君王论》完成于1516年,而Discourses则完成于1519年,一先一后。
要了解马基雅维里的为人,就不得不把两本书都看了。单看《君王论》,你会觉得他是一个主张为了追求权力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的人。但再看Discourses,你就会知道,追求权力,只是乱世中的一种手段,是建立一个良好管治的先决条件,马基雅维里一生所追求的,始终是共和、宪政和法治。只有放在这个脉络之中,《君王论》里的一切主张、谋略以及权术,才变得有意义。
尤其是了解到马基雅维里生活于15、16世纪,当时的意大利正处于一个分裂、衰落、黑暗及烽火连天、战祸连年的年代,便会体谅,他急切希望一位英明、伟大、强悍的君主,可以一统天下、结束纷乱、解救黎民于水深火热当中的苦心。明白到这样的背景和心路历程,后世很多学者,对马基雅维里并不是采取一种完全负面的态度。
五百年后的今天,中华大地,大陆、台湾和香港几个不同的社会,都处于民主政治发展的关键阶段。
放下昔日种种威权政治的手段,容纳一个民主社会的孕育和成长,面对“如狼似虎”的传媒、躁动不安的民意、苦缠不休的舆论,当权者碰钉、跌宕、挫折,在所难免。人心难免浮动,有人亦会开始怀疑,中华大地的政治领袖,能否顺利通过民主的洗礼。
我不是想写一本教从政者尔虞我诈的书,相反,我认为今天群众已非吴下阿蒙,再不是我们祖先辈般灰头土脑,他们教育水平高,充分掌握信息,有着相当的独立思考和判断力,不会再任由政客轻易摆布,让阴谋诡计得逞。我只是希望通过介绍大量海外政治领袖的故事和经验,让大家看看,别人在民主体制中究竟是如何待人处事的。
我是这样想,只有当我们的政治领袖,渐渐学懂领袖之道,学晓在一个民主社会中种种领导技巧,掌握与人民沟通的窍门,明白人民、民意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在政治风波和危机中轻易没顶时,他们将会更好地接受民主。
这也是我过去多年,持之以恒写作《新君王论》这个“领导系列”之目的。
民主,是我自始至终、矢志不渝、坚定不移的信念。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为国内同胞,撰写一辑有关民主的系列。就如马基雅维里写过了《君王论》之后,再写Discourses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