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
重回学校之后,麦克斯学会了低调做人,谨慎地保持着一种“主流”的姿态。他按时完成作业,参加校内体育运动,这种乖孩子的表现让那些担心他精神状况的人相当满意,父母和老师都可以舒出一口长气了。
当然,他必须回避所有哲学课程。但尽管如此,他却仍然有机会去“理解知识”。作为哲学的替代,他选修了文化人类学的课程,接触了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的结构主义。通过这些课程,他另辟蹊径地研究着“时间”和“文化”在人类大脑中奇异的延续过程。
1970年春天的时候,麦克斯认识了保罗·哈瑟尔顿。哈瑟尔顿是个政治系的学生,对拉丁美洲充满了兴趣。他参加了一个名为“建立友谊”的国际交流计划,在这个计划中,美国的大学生可以获得比加入和平组织更多的直接接触拉美的机会。
按照计划,40个在校生将被送到秘鲁的阿雷基帕。他们将在那里帮助当地建立学校,提供社区服务,此外还要完成秘鲁-北美文化交流中心布置的种种任务。
作为文化交流的一部分,大学生们也有机会住在秘鲁当地的居民家中。
因为麦克斯曾经在西班牙生活过,他认为参加这个计划,将会有助于充实自己的暑假生活,而且他需要新的旅行来练习自己的西班牙语。
旅行的开始,真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接待麦克斯的阿雷基帕家庭,与他过去拜访过的巴塞罗那家庭出奇地相似。女主人罗德里格斯太太也是一个寡妇,她有两个儿子:15岁的阿尔贝托和17岁的贾维尔。另外,罗德里格斯太太的姐姐也和他们住在一起。这一家人都很愿意学习英语,因为这有助于他们的生意,有助于保持在社会上的中产阶级地位。
和所有秘鲁的富有人家一样,他们的房子虽然并不太大,但也养着好几个仆人--包括两个园丁、一个厨师和两个女仆。
麦克斯的卧室位置非常好。在那儿,他能望到白晃晃一片的阿雷基帕市中心,殖民风格的建筑尽收眼底。根据当地法令,所有的建筑物都必须被漆成白色,每当太阳升起,整个城市闪闪发光,展现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壮观景象。而当夕阳西下之时,橙色或粉色的傍晚天空,同样会给人留下无法抹灭的印象。
看到壮观的米斯提火山屹立在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之下,麦克斯感到,阿雷基帕实在是他见过的最有视觉冲击力的城市。而对于西班牙,他印象最深的则是那里的人们,以及他们给游客带来的舒适感。
此时,麦克斯依然没有摆脱失恋的沮丧,但当他见到美艳绝伦的卡罗丽娜时,情感世界中的废墟终于开出了鲜花。卡罗丽娜23岁,住处离罗德里格斯一家很近,步行只要5分钟。她是贾维尔和阿尔贝托的表妹,她的父亲则是罗德里格斯太太的弟弟。她还是家中的独女,在她之前,家里已经有12个儿子了。
尽管年纪不小了,卡罗丽娜却从来没和男孩单独相处过。她爸爸是个大学教授,正在编写一本数学课本。教授在欢迎客人的社区舞会上认识了麦克斯,立刻对这个年轻人的数学才能感到惊奇。随即,他便安排麦克斯到地方上的高中给学生们上代数课。
因为欣赏麦克斯的教学能力,教授进而认为他是把自己的著作翻译成英语的最佳人选。因为这个原因,麦克斯就有机会接触到了教授的家人,最终认识了卡罗丽娜。
他对这姑娘的兴趣立刻引起了那家男孩们的怀疑--卡罗丽娜的哥哥们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因为爱才之心,教授却对儿子们的担心不予理睬。甚至当卡罗丽娜提出带麦克斯到处游览的时候,他也同意了--当然,哥哥中的一个必须也在场,充当监护人。
经过两次导游,卡罗丽娜又请麦克斯带她去看电影。那天上映的是一部新片,罗伯特·奥尔特曼(Robert Altman)的《陆军野战医院》(M*A*S*H)。恰好,哥哥们都没时间来履行监护人的职责,而卡罗丽娜的父亲仍然允许两个年轻人单独出门。毕竟,青年男女看场电影,并不是什么大事。遵照卡罗丽娜的建议,麦克斯到殖民时期的宫廷音乐剧院买了两张“扶手椅子”的票。
出乎麦克斯的意料,原来所谓“扶手椅子”竟是一个挂着窗帘、完全封闭的私人空间。剧院的其他观众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面的银屏--但卡罗丽娜和麦克斯谁也顾不得往外看了。
那天的电影,麦克斯甚至连一个画面也没记住。
整整2个小时,卡罗丽娜都在探索麦克斯的身体,每一寸都不放过。她尽情地体会和异性耳鬓厮磨的快乐--而这种事情,在她过去23年的生活中都是被绝对禁止的。
卡罗丽娜如火如荼的情欲让麦克斯不知所措了。在此后呆在阿雷基帕的8个礼拜里,他无法再对任何事情感兴趣--除了这位秘鲁美人。这种如火的激情让他感到幸福,但在另一方面,却又使他在放纵之余陷入了困惑。
正当麦克斯为这种状态深感矛盾时,另一个“确立友谊”计划的成员罗尔夫·伊内斯找到了他,邀请他一起去玻利维亚的丛林寻找美洲虎。罗尔夫今年26岁,是同来的学生中岁数最大的。他的家乡在荷兰,并且已经在那儿服完了兵役。这个年轻人有6尺高,稍有些削瘦,带着眼镜,总是穿得衣冠楚楚的。他还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在那个年头,这类发型显得相当个性,因为大多数人都习惯留长发。
罗尔夫是土木工程系的学生,就读于田纳西州的范德比尔特大学。凭借着专业知识,他在1970年夏天帮助阿雷基帕设计了一大批学校和民宅。就在那一年,秘鲁北部遭受了一场地震,罗尔夫还曾花费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投身到援助灾区的工作中。
麦克斯没看出来,原来罗尔夫还是个风趣、富有冒险精神的人。交流活动结束后,他在秘鲁还有一大目标,就是捕猎美洲虎。但是即使已经在当地住了个把月,他的西班牙语知识却仍然接近于零。为了顺利捕猎,他还必须寻找一个精通当地语言的同道人。
罗尔夫认为麦克斯是一起捕猎的最佳人选,至于狩猎地点,他已经在地图上标出了两个备选区域:一是亚马逊河流域的伊基多斯,二则是靠近玻利维亚的央葛斯。
“麦克斯,你想不想去秘鲁或者玻利维亚的丛林里打猎?打美洲虎。”在秘鲁-北美文化交流中心的酒吧里喝着皮斯科白兰地时,罗尔夫问麦克斯。
“这事我可没考虑过。”麦克斯回答,“我从来没拿过枪。不过我很想见识一下真正的丛林,你有什么计划?”
“我已经调查好了。”罗尔夫热情地说,“我曾经去过玻利维亚领事馆,他们向我推荐了一块叫卡兰纳维的地方。在那儿,我们能找到向导和打猎的装备,花费也并不高。如果你想去的话,我愿意支付打猎的全部花销。你知道,我的西班牙语说得不好,你要是能给我当翻译就太好了--而且我们肯定会相处得不错。”
“算我一个好了。”麦克斯冲动地说,“这主意听起来太刺激了。”
于是两个人碰了一下杯,以此庆祝狩猎同盟正式建立。
“不过在来回的两个星期里,我只能负担100美元的花销了。咱们的旅行最好节俭一点儿。”麦克斯又加上一句。
“除了为狩猎留出的那笔钱以外,我的手头也不宽裕。”罗尔夫表示同意,“但是不必担心,我已经计算好了。我们还能顺便去一下库斯科、马丘比丘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呢!”
“太好了。”麦克斯喜形于色,“我正想去看看马丘比丘呢!如果有可能,咱们还能去一下的的喀喀湖和蒂亚瓦纳科。”
“没问题,这些地方都在咱们的行程表上。”罗尔夫信誓旦旦地干掉了杯中酒。
两天以后,这对年轻人启程出发,登上了前往普诺的火车。到达普诺之后的第二天,他们马不停蹄地继续前往科帕卡巴纳。
在普诺和科帕卡巴纳之间,最便宜的交通工具要算是所谓“采购车”了。这是一种私人运营的大众小型巴士,如果强塞硬挤,车厢里也能装下12个人。而当罗尔夫和麦克斯到达汽车站的时候,停在那儿的9辆小巴士都已经坐满了。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司机抓住了他们,声称肯定能给他们弄到座位。司机开始对那些已经坐下的乘客用盖丘拉语飞快地喊话。随即,便有两个印第安人站了起来,走出车厢,爬到了车顶上--他们这么做,大概是为了能省点儿钱。
道路崎岖不平,尘土飞扬,而且到处都是大坑。车顶上的那两位“半票”乘客必须得拼命抓紧才行了。
车上的乘客大都来自于的的喀喀湖畔的那些小村庄,那里也是古印加人的家乡。在历史上,印加人曾经统治安第斯山脉沿线以及南美的大部分地区长达几个世纪之久。
这些当地人一句西班牙语也不会说,他们只说艾马拉语和盖丘拉语。许多乘客都是出门去参加一个音乐节的。每年秋天,类似的音乐会都会如期举行,人们会演奏同样的音乐,唱着同样的歌曲,重复同样的舞蹈,这一切都是从他们的爷爷的爷爷--乃至更远的祖先--那儿传下来的。
印第安人相信所有生命都是神圣的。他们会崇拜石头,崇拜树木,甚至认为有生命与无生命的东西根本没有区别。在他们眼里,所有的一切存在都是生命的不同形式。他们经常举办某些“仪式化”的娱乐活动,这是因为他们相信,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忘却时间的流逝。他们希望用歌舞、用吉开酒(一种谷物啤酒)、用古柯叶来麻醉自己,从而获得无拘无束的快乐。
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还没落座,就已经醉了或者high了。麦克斯和罗尔夫只希望司机还保持着清醒。
当巴士经过秘鲁和玻利维亚的边境时,麦克斯请司机停车,他们想给护照盖章。但司机则告诉他们,边防人员才不会检查他们的护照呢!
“明天音乐节就结束了,到时候会有成百上千的人过境回去。”司机解释说,“边防员知道这些人都没问题。”
对于麦克斯和罗尔夫来说,这个解释听起来挺有道理,因此他们也就不多问了。
2个小时后,汽车到达了的的喀喀湖岸边的科帕卡巴纳。天色已近傍晚,但湖岸上和集市上仍然人头攒动,音乐和舞蹈表演也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笛声和弦乐混合在一起,制造出了一种非同凡响的共鸣效果,令每个人都忍不住想要跟着载歌载舞。但与里约热内卢那嘉年华式的狂热不同,在这里,人们表现出了一种内涵丰富的深情气质。那是一种苦难深重而又充满尊严的神秘悲伤,以及欢乐。
男人和女人们都披着色彩亮丽、用羊毛织成的毯子和斗篷,女人还戴着不同形式的帽子。在这里,每个小镇都有它代表性的帽子款式--这也是当地人自我认同与继承传统的方式。
像被音乐和这里的人们催眠了似的,麦克斯和罗尔夫精神亢奋,仿佛正在梦游。他们从摊贩那儿买来烤玉米、豚鼠以及其他稀奇古怪的美食。但大吃一通之后,还是感到了疲倦。
因为所有的旅馆都客满了,他们只好寄宿在居民家里。一个好心的农夫让他们睡在自家的牲口棚里,和一群山羊共度一夜。他给他们用稻草做了床,还附送了两条五颜六色的毯子。
罗尔夫认为这些毯子也能当斗篷使。如果他们要爬山涉水、进入丛林的话,保暖的衣物是不可或缺的。于是他们象征性地给了农夫一点儿钱,买下了那两条毯子。
第二天,两个年轻人穿着他们的新斗篷,漫步回到了镇中央。他们又买了宽边的墨西哥草帽戴上,从而彻底把自己搞成了一幅滑稽模样--非但没和本地人打成一片,反而更像邯郸学步的外国佬了。
走到湖畔之后,他们认识了两个漂亮的17岁女孩。她们是和家人、朋友一起来参加音乐节的。而现在,姑娘们正准备乘坐校车回拉巴斯去。
交谈了一会儿,女孩儿们便开始对这两个外国小伙子眉来眼去了。对于她们,麦克斯和罗尔夫很有吸引力,他们代表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们进而邀请他们一起去拉巴斯。对于这个建议,小伙子们也欣然接受。毋庸置疑,佳人作伴的旅行将会充满乐趣。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在牲口棚里饱受失眠之苦的罗尔夫和麦克斯登上了校车。这一路倒是平安无事。尽管沿途必须经过至少20个检查点,但边防人员也都认识校车和开车的司机,一律挥手放行了。
他们在下午时分到达了拉巴斯。和女孩及其家人告别后,他们决定找个靠近车站的露天咖啡馆住下。
出生在荷兰的罗尔夫特别喜欢啤酒。因为德国人曾经在玻利维亚建造啤酒厂,为这里带来了先进的工艺,并且酿酒的水源又取自于安第斯山的清水,因此本地的啤酒味道格外爽口。另外,这里每瓶啤酒的容量都比美国啤酒足足大上一倍。
“这是我喝过最好的啤酒。”麦克斯说,“甚至比秘鲁的阿里丘皮诺啤酒还要好。”他和罗尔夫喝过一轮,又要了一轮,就着咖啡馆的小吃开怀畅饮。
“你说得对。”罗尔夫表示赞同,同样一饮而尽。
突然,麦克斯从桌边跳了起来。
“哦,天啊!”他说,“这不是阿奇·本森吗?”
“阿奇,阿奇,我在这儿呐!”麦克斯一边叫着,一边大力挥手,尽力吸引阿奇的注意,“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这么说的时候,阿奇已经来到了近前。他还带着一个迷人的年轻女人。
寒暄之后,阿奇解释起到这儿来的原因。
“你一定没见过我太太伊丽莎白吧,麦克斯?我们是在6月份课程结束的时候结婚的。而我们来南美,则是在为美国执行一项特殊的考察任务。为了完成考察,下学期我们就只好先中断学业了--你们呢,来这儿干嘛?”阿奇又问。
“只是来旅游。另外,罗尔夫想要去央葛斯捕猎美洲虎。”麦克斯笑着说。
“真巧,我们正好刚从央葛斯回来。”阿奇点点头,“去那儿最好的方式,就是搭一种当地人所说的‘香蕉船’。那其实是一种卡车,专门从丛林往外运输香蕉。交完货以后,它们就会空着车斗开回去,正好载着搭车的当地人,价格是每英里1便士。坐这种车,你们能一直到达卡兰纳维,到了那儿,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向导的。”
更令麦克斯吃惊的是,阿奇随后递给他一把旅馆房间的钥匙。
“我们多付了两晚的房租,如果你们正在找地方住,干脆就住我们的房间吧!”
这让麦克斯和罗尔夫喜出望外。他们再次找到了“价格合理”的住处--实际上是免费。
因为玻利维亚是个革命频发的国家,而且法律明确规定,所有入境的外国人都必须登记,所以每家旅馆都要检查外国游客的护照,并且记录在案。于是,罗尔夫和麦克斯偷偷溜进了旅馆,在免费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当地的通信服务业爆发了一场罢工--所有媒体工作者都走上了街头。报纸、广播和电视台都停业了。
因为急于踏上“美洲虎探险之旅”,麦克斯和罗尔夫并没有太关心政治局势,他们来到大街尽头的最后一个加油站,搭上了“香蕉船”。在那辆平板卡车上,他们和14个印第安土著挤在一起。车上还有3个小孩,年龄从几个月到1岁大小不等。这些孩子还将要在母亲怀里呆到5岁呢!--玻利维亚妇女相信,照顾孩子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可能长时间地给他们把屎把尿。在这里,看到6岁的孩子还叼着奶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印第安人们随身带着食物和饮料,并热情地邀请麦克斯和罗尔夫一起分享。但对于两个年轻人的装扮,他们却一致感到很滑稽。车每走20公里左右,就会碰到一个检查点,但“香蕉船”却根本不带减速的。所有哨兵都认识司机何塞,他们觉得这辆卡车根本没有检查的必要。
对于罗尔夫和麦克斯来说,这一趟坐车旅行可真是太刺激了,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尽管何塞对路况了如指掌,但剧烈的颠簸还是把两个年轻人吓得够呛。
6个小时后,所有乘客都跳下了车,回家去了。他们的身影隐入山间,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何塞邀请麦克斯和罗尔夫坐进了驾驶舱,好奇地问他们美国是什么样的。同时,他也向两个外国乘客介绍了一些关于卡兰纳维丛林的知识。而当他们到达通往卡兰纳维的最后一个军事检查点时,年轻的哨兵注意到了麦克斯和罗尔夫并非寻常乘客。哨兵满是怀疑地盯住他们,要求查看他们的身份证。麦克斯把护照递了过去,但对方却从来没见过外国人,也没见过护照这东西--此地实在是太偏远了。
“这是国际通行的身份证,和你们在玻利维亚用的是一样的,而且用处还更大些呢!”麦克斯解释道。
哨兵转向何塞。何塞笑着开口了:“这些孩子没问题,一路上我们都在一起。他们不会惹麻烦的,让他们过去就行啦!”
原来这个哨兵娶了何塞的第二个堂妹,因为这层关系,麦克斯和罗尔夫顺利地通过了进入玻利维亚以来的第39个检查点--也是最后一个。尽管这个国家的军政府一再要求工作人员提高安全警惕,但两个年轻人却一路畅通无阻。
“香蕉船”进入了卡兰纳维镇,何塞把麦克斯和罗尔夫放在最近的一个酒吧,就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了。
在酒吧里,两个年轻的探险家一边享用啤酒和食物,一边和老板聊起天来。老板答应帮他们找到捕猎美洲虎的步枪,还主动请缨为他们做向导。
一切谈妥后,麦克斯和罗尔夫坐回位子上,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尽管身在南美丛林的中心地带,但他们此刻的感觉,却像正在出演一部约翰·韦恩(John Wayne)的西部电影。几栋小木屋分布在灰尘飞扬的街道两侧,一条比街面高出8尺的通行道贯穿在房子之间。所有房子都被木头支柱架高了,这样一来,即使雨季来临,主干道被河水淹没了,居民们还可以照常生活。
当麦克斯和罗尔夫喝完第三瓶啤酒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官员向他们走过来,用西班牙语说话了。
“埃尔·戴斯想要见见你们,能跟我来么?”他说。
麦克斯不知道所谓埃尔·戴斯是什么人,他请穿军装的人解释清楚。而对方告诉他,埃尔·戴斯相当于这里的主管、镇长以及地区官员--所有职务集于一身。于是麦克斯明白,在这儿,可不能不给那个埃尔·戴斯面子。于是他和罗尔夫喝完了啤酒,跟穿军装的人一起来到街对面,走进一间小木屋里。这里既被用作政府办公室,也能充当拘留所。
埃尔·戴斯是个身材魁伟的汉子,令人印象深刻。他见到麦克斯他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交出护照,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询问麦克斯到这儿来的目的。得知两个年轻人是来捕猎美洲虎的时候,他露出了笑容,同时表示,可以让卫兵带他们去镇上唯一的旅馆。
但在此地旅游期间,麦克斯和罗尔夫的护照必须被扣下,直到他们离开埃尔·戴斯的管辖范围。
考虑到手头的钱所剩不多了,罗尔夫便让麦克斯告诉埃尔·戴斯,他们现在还并不打算回房休息,而是想在镇上了解一下风土人情。实际上,他们是想在河边露营一夜,这样就可以省下住店的钱了。
很不幸,河边露营并不舒服。麦克斯和罗尔夫把毯子铺在了一个蚁丘上,第二天早上,蚂蚁成群结队地爬出来,给了他们一顿狠咬。
这个早晨酷热难当,他们准备回镇子吃饭,并和答应当向导的饭馆老板会面。但这时,罗尔夫的心思却改变了,他向麦克斯坦白了自己此刻的想法:天气和虫咬让他丧失了捕猎美洲虎的激情。
“我们已经看过了异国情调的丛林、数不胜数的奇禽异兽,”罗尔夫说,“这不正是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吗?现在对于我来说,亲手开枪射杀一只美洲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而且我们的盘缠也不多了。也许我们应该回到拉巴斯去,这样还能顺便参观一下库斯科和马丘比丘。”
“正合我意。”麦克斯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带着墨西哥宽边帽,把毯子叠起来搭在手上,回到镇上的饭馆用餐。
他们要了两份由瘦牛肉、米饭以及烤香蕉组成的“美洲套餐”,此外还有鸡蛋和玻利维亚特产的一种豆子。当然,啤酒也是必不可少的。轻松愉快地吃完之后,他们又点了两份味道浓郁的玻利维亚咖啡。
而正当他们开始品尝咖啡的时候,一辆吉普车绝尘而来,在饭馆门口戛然停下,搅起了大片的尘土。
一个身穿制服的士兵走出吉普,进入饭馆,朝麦克斯他们的桌子走来。
“你们的证件有些不对劲。”这人粗鲁地说,“我们营地的中尉想和你们聊聊。”
麦克斯转向罗尔夫,想看看他会做何表示。而罗尔夫只是笑着,又让服务员给自己加了一杯咖啡。
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麦克斯只好也给自己添了一杯,同时转向身边的士兵。
“请让我们吃完饭--我们就在这儿,跑不了。”
于是那士兵离开了饭馆。10分钟后,罗尔夫又要了一杯咖啡,麦克斯也只得如此。
“罗尔夫,我们该怎么办?”麦克斯紧张地问,“我可喝不下第四杯咖啡了,而且我觉得吉普车里的那些军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别担心。”罗尔夫自信地说,“他们也只能在那儿等着。我在荷兰的时候,曾经在军队里混过,我知道这只不过是那些家伙想找找乐子罢了。也许只是因为我们的旅馆房间昨天晚上没亮灯,那位中尉想要问问我们去干嘛了。”
于是,两个年轻人轻松地付了账,走出饭馆。4个穿着军装的士兵仍然耐心地等在车里,身边放着沉重的步枪。
烈日仍然高悬,天气越来越热。罗尔夫盯着崎岖不平、灰尘满天的主干道看了一眼,然后转向麦克斯。
“麦克斯,告诉他们,我们饭后需要散步。他们可以开着吉普车跟着我们--对于我们来说,溜溜达达地走到兵营可比挤在车里舒服多了。”
麦克斯向领头的士兵转述了罗尔夫的话。但就在这时,麦克斯意识到对方可不是在找乐子。
士兵的头儿突然喊出一声口令,4个军人跳出了吉普车,用枪瞄准了麦克斯和罗尔夫。
“你们必须坐车,而且现在就得上车。”士兵的头儿用不可抗拒的口吻发号施令。麦克斯真的害怕了,但罗尔夫似乎仍然认为这只是个玩笑。
“放松点儿,这只是他们的训练内容而已。没人会真的向我们开枪。”他笑着说。
但他们还是爬进了吉普车。
车子只开了5分钟就到达了兵营。这里是央葛斯地区最大的一个军事据点,大概有400个士兵在此驻扎。但此时此刻,营地内外却空空荡荡,看起来没什么人的样子。
一个年轻的中尉接待了他们。麦克斯问他营地里为什么没人,中尉解释道,大部分士兵都去搜查切·格瓦拉(Che Guevara)的游击队了。而在麦克斯和罗尔夫跳上“香蕉船”的时候,这整个地区都对外国人关闭了。
拜媒体业罢工所赐,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听了中尉的话,麦克斯和罗尔夫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了。
中尉是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说话的口气倒也和善。他首先对把麦克斯他们押到这里的行为表示歉意,随后又告诉他们,高级军官都随同将军去围捕游击队了--在有权“处理”他们的人物回来之前,麦克斯和罗尔夫也只得呆在军营里。
军营里没有正式的监狱,中尉便安排了两间军官宿舍让他们过夜。随后中尉又通知道,他们晚上将和将军夫人共进晚餐--这样的“看押”方式倒也人道。
看着麦克斯他们的墨西哥草帽和花里胡哨的毯子,年轻的中尉几乎要相信两个年轻人的供词了--他们的确就像两个迷了路的旅行者--至于逃避了39个检查点的盘查,则是纯属巧合,而并非蓄意。
但反过来想,这个故事又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因为所有高级军官都外出了,中尉便给情报五处--位于拉巴斯玻利维亚中央军总部的最高保卫机关--发了封电报,请示应该怎么“处理”麦克斯他们。
他告诉两个年轻人,吃晚饭的时候,就会把请示结果通知他们的。
坐车进入军营的时候,罗尔夫发现这儿有几个漂亮的红土网球场。毫无疑问,这是给军官们准备的。他怂恿麦克斯去请示中尉,他们这些“犯人”能不能在下午玩会儿网球。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中尉只好同意了。
中尉还派了两个士兵跑来跑去地帮他们捡球--就像网球俱乐部里的球童一样。而另外两个士兵则手握机关枪,瞄准着麦克斯和罗尔夫,以防他们逃跑。
到了晚上,麦克斯吃到了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并和将军的夫人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交谈。而在席间,中尉也把两个人的处境告诉了他。
“情报五处怀疑你们所讲的故事的真实性。”中尉说,“他们让我明天早上把你们送到拉巴斯。在那儿,他们会详细审问你们。当然,一旦你们的话被证实了,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好吧!我们真的不是间谍。”麦克斯焦虑地强调说。
“我也知道。”中尉表示同意。随后说:“我会让劳尔做你们的卫兵,护送你们过去,明天早上6点有前往拉巴斯的公共汽车。你们的车费可以免掉,但路上只能自己买食物吃了。”
说到这儿,中尉的脸有些发红了:“很高兴能跟你们共进晚餐,希望你们在拉巴斯平安无事。”
离开的时候,罗尔夫给了麦克斯一个苦笑。
“哇,我们来这儿的时候还花了2美元呢!回去倒是便宜得多。”罗尔夫自嘲道,“谁能拒绝顺风车呢?”
麦克斯不知道他们此番回去,是否真的能像罗尔夫所言的那样“毫无代价”。但他还是笑了笑,同时保持乐观。
然而这天晚上,他却难以入睡。
坐公共汽车回去,可比来时的“香蕉船”舒服多了,在一个小镇上,他们还能停下来用餐。借此机会,麦克斯和罗尔夫品尝了山里的烤鳟鱼--味道实在是好极了。而他们的卫兵劳尔也对此行非常满意,因为他趁机获得了3天的短假,可以到拉巴斯去看望自己的未婚妻。
到达拉巴斯之前,一切都很顺利。到了地方后,劳尔把他们交给了胡安。胡安是他们的新卫兵,将会负责把他们带到情报五处。他这个人看起来挺正派,但对于押送两个带着墨西哥宽边帽、身披花里胡哨的毯子的外国佬这个任务,却似乎不甚积极。
不管怎么说,卫兵还是例行公事地把麦克斯和罗尔夫带上了吉普车。车上还有一个司机和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下午4点,两个外国佬来到了情报五处--玻利维亚的最高保卫部门。罗尔夫居然拿出一台美能达迷你相机准备拍照,但还没来得及抗议,相机立刻就被一个士兵夺走了。接着,他们被带进了一间很大的房间。在那里,他们被告知阿纳霍拉将军会“尽快赶过来”。
但一直等到晚上9点,将军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候,他们已经饥肠辘辘了。于是他们问胡安是否可以吃饭。
出乎所料,胡安立刻叫来一个士兵,把他们带往军官俱乐部。他们被告知,在那儿可以随意点菜,但得自己付账。
他们从被关押的地方出来,没走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栋毫无特征的军事建筑物前。而一旦进入其中,麦克斯和罗尔夫立刻被里面的环境惊住了。这里完全照搬了一个英国乡村俱乐部的风格,摆着黑色的木桌子和品位不俗的装饰品。整个餐厅只有8张桌子,却有4个服务员在一旁侍立,服务质量自然无可挑剔。在另外3张桌子上,还有别人在吃饭,但两个年轻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和人聊天可不是明智的行为。
在吃饭的过程中,代替胡安看管他们的新卫兵叫乔尼。用餐结束后,罗尔夫似乎仍然认为这一切只是闹着玩儿的,他对麦克斯说,如果服务员管他们要钱,那就告诉对方,他们是阿纳霍拉将军的“客人”--他们的这顿饭,将军会来付账的。但服务员只是微笑着,并没有提账单的事。随后,他们就被乔尼带回了看押地点。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11点了,将军还是连影儿都没露。
随着时间一拖再拖,疲劳感涌了上来。原本大大咧咧的罗尔夫也焦虑了起来,他的荷兰口音变得越来越重,说的话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麦克斯,问问乔尼,我们能不能给荷兰或者美国领事馆打个电话,也许那些地方能帮助我们。”他用明显紧绷的声音说,“我们可不能在监狱里呆上整整一夜,必须想个办法。”
“先生,我们能打个电话吗?”麦克斯问乔尼。在他们被拘禁的几个小时里,卫兵都一直坐在对面的桌旁。他面前摆着一架电话。
“我得问问莫拉利斯上尉,看看他允不允许。”乔尼回答。
5分钟后,打电话的要求被批准了。麦克斯先给美国领事馆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职员。
“领事几个小时前就下班了。”职员说,“明天早上一上班,我会第一时间把你们的情况告诉他。但今天晚上,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而罗尔夫联系上荷兰领事馆后,电话立刻就被转接到了领事的家里。领事和莫拉利斯上尉--也就是这个收容所的值班领导--交涉了一番,终于达成协议,把罗尔夫和麦克斯移交到荷兰领事馆的管理之下。但上尉也要领事做出保证:案子了结之前,这两个年轻人无法逃离玻利维亚。
不到45分钟之后,荷兰领事亲自赶到了情报五处,而此时,已经时近午夜了。他签署了必要的文件后,罗尔夫和麦克斯便被护送到了一家中等价格的旅馆里。
两个年轻人进了房间之后,玻利维亚方面的士兵仍然坐在他们的门口,以确保疑犯不会妄图逃脱。
第二天早上6点钟,他们就被叫醒,然后送到了情报五处。这次等的时间不算太长,只过了一个半小时,阿纳霍拉将军就接见了麦克斯。
麦克斯走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只灯泡--这种场面他以前只在电影中见过。而对于接下发生的事,他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甚至连严刑拷打都想到过了。但从屋里的情况来看,唯一算得上刑具的,恐怕只有那台老式手动打印机了,那东西只要一工作,就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将军正坐在打字机前面,突然开始向麦克斯发问。
“你在NLF里呆多久了?”他说。
“NLF是什么?”麦克斯真诚地反问。
“国家解放战线(Los banditos aquellos)。”将军补充说,“那些支持切·格瓦拉和他的走狗的家伙。”
“不,我不是这个组织的成员。直到刚才为止,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呢!”
“那么你一定是CIA(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成员了。”对面的军人粗鲁地说。
“也不是。”麦克斯尽力保持语调平稳,“我不认为我已经岁数大到足以加入CIA了,而且就算我再长大些,也不会加入他们的。”
“你是哪个党派的?”审问者又说。
“在美国,我这个岁数还太小,还没有选举权呢!但如果过几年的话,我愿意成为民主党。”
审讯一直持续了7个小时。麦克斯和罗尔夫一路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问到了,每一种情况都被盘问了,他们提到的每一个人--从阿雷基帕的玻利维亚领事到卡兰纳维的酒保--也都被记录了。
这7个小时的工作成果,就是阿纳霍拉将军整理出了一份长达2页、没有空行、分为45个方面的打印文件。麦克斯读了一遍文件,然后在上面签了字。并且声明自己的“供认”全部属实。
这份文件详细记述了麦克斯和罗尔夫如何逃过安全检查,如何参加“确立友谊”计划、如何决定从普诺乘坐巴士、如何在拉巴斯街头“撞上”阿奇·本森等所有细节。
看着白纸黑字,就连麦克斯自己也感到这些供认难以被人相信了。但他还是签了字,然后精疲力尽地回到了等候室。而在那儿,罗尔夫早已等得心焦似火了。他的手里还拿着美能达相机,因为一路上拍摄的那些风土人情和丛林动物的照片都被曝光了,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神经错乱的。
对于这一点,麦克斯没有表示惋惜。7个小时的审讯已经榨干了他的所有精力。而现在,轮到罗尔夫进去受审了。但令人吃惊的是,他只过了5分钟就带着一脸坦荡的笑容出来了。
“发生什么了?”麦克斯怀疑地问他。
“没什么,你知道我的西班牙语不是很好,所以他们就问我,你说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属实,我回答说‘麦克斯从来不撒谎’,然后就签了和你一样的笔录。”
尽管签了一份“供认”,但在此后的7天里,麦克斯和罗尔夫仍然处于军队的看守之下。他们被允许在旅馆度过夜晚,但每天早上6点都会被卫兵准时叫醒,然后被送到情报五处进行进一步审问。
其实在整个过程中,唯一被审问的只是麦克斯一人,但罗尔夫也必须在审讯室里,和他呆在一起。
他们所讲的每一个细节都要被核查再核查。拉巴斯的那家旅馆也被问讯了,但那儿却没有他们的入住记录。调查员们还前往阿雷基帕、科帕卡巴纳和卡兰纳维去核实每一个情况、每一个名字和每一个“巧合”的真假。
到了晚上,他们还可以选择前往荷兰或者美国领事馆--两个国家都已经为他们提供了担保--但仍要在卫兵的看守之下。一天晚上,为了让卫兵们高兴,他们干脆去看了场足球赛,于是乎,本来轮流看管他们的9个卫兵便在同一时间冒了出来,也不管轮班不轮班了--当然,这么做还是为了防止麦克斯和罗尔夫“逃跑”。
而巧的是,他们所看的那场比赛正是玻利维亚队对阵邻国秘鲁队。
而一个礼拜的看管结束后,军方仍然没有找到这两个外国被拘留者的供词有什么漏洞--尽管供词本身太不可信了。麦克斯和罗尔夫终于被告知,他们第二天早上就自由了。他们将被送到公共汽车站,从那儿前往神秘古迹的所在地蒂亚瓦纳科,然后再上船被送到秘鲁的普诺。在普诺下船后,他们的护照会被归还。有两个卫兵会陪同他们走完这玻利维亚冒险之旅的最后一段。
同行的两个卫兵很乐于接受这个轻松的任务。而当麦克斯和罗尔夫参观蒂亚瓦纳科的古印加遗迹时,他们还可以休息很长时间。现在,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了。麦克斯面对遗迹,除了感到惊奇之外,心情也非常舒畅。他曾经读到过关于古太阳神维拉科嘉的资料,从那些记录中他知道,当地人相信太阳神是从的的喀喀湖的水中生出来的,并创造了最早的本地文明。
蒂亚瓦纳科的遗迹正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神祗而修建的。遗迹的建筑充满了迷人的力量,似乎每一块石头都会呼吸,都能与远古的神沟通。
卫兵们也向麦克斯证实,本地人确实相信关于太阳神的远古传说。而且他们相信,那“能令人返老还童”的的的喀喀湖是人类的故乡。这里还有很多人相信,只要时间一到,的的喀喀湖就会重新成为全世界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并会引导人类走向新生。
到了秘鲁的入境管理局,两位笑容洋溢的笔录官员接待了麦克斯和罗尔夫。他们已经拿到了两个年轻人的护照。
“我们等你们很久了,欢迎回到秘鲁。”他们递上护照。在护照封面上,印着一些大大的红字母,那是玻利维亚方面盖上去的:不被欢迎者。在那下面还有一些其他西班牙文,声明这两个可疑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再次进入玻利维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