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县委书记无疑是令人兴奋的,但是对往事的回忆又很快使他坠入了哀伤和惆怅之中。
不知为什么,周安邦此刻特别的怀念自己的父亲,心里像刀剜一样疼痛。小时候因为父亲对周安邦两兄弟特别严厉,要求严格,所以周安邦两兄弟很怕父亲,和母亲比较亲近。后来因为父亲意外死亡,周安邦的家庭一下子从荣耀的巅峰跌入了痛苦的深渊,受到外人的冷眼、排斥、讥笑和蔑视,周安邦的人生也因此遭受了挫折和打击,走过了一段曲折坎坷的道路。因此周安邦一度对父亲有些怨怼,认为父亲过于执拗和任性,率性而为,得罪了很多人,致使人们把对父亲的怨恨和不满发泄到他的家人身上,家人跟着父亲受了不少连累。但是后来周安邦逐渐理解和原谅了父亲,认为他一生光明磊落,坦荡无私,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在父亲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和挫折,打击和排斥,心中无疑是苦闷和孤独的,也一定更加渴望家人的理解和慰藉。可是自己作为儿子却很少和父亲沟通交流,更没有主动去安慰他鼓励他,而是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冷眼旁观,漠不关心,父亲是在心灵的孤独和寂寞中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每当想起这些,周安邦心中都充满了悔恨和愧疚。作为儿子,自己只是强调父亲应对自己承担责任,给自己安定幸福的生活,可是自己又对父亲尽了多少孝道呢?在人的一生中,有些错误可以犯,因为还有改正的机会,而有些错误则是绝对不能犯的,因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弥补的可能了。周安邦是个无神论者,但此刻他宁愿相信佛家的转世轮回说,他希望自己的父亲此刻正在天堂上看着他,听他的忏悔,感受他的哀思。不知不觉中,周安邦已是泪流满面。
周安邦虽然怀念父亲,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成功的,他甚至觉得应以父亲为戒。父亲一辈子豪放直率,不拘小节,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不徇私情,把人都得罪光了,最后遭人迫害,郁郁而终。人家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人处世你要学会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你。你虽然一身正气,不畏权贵,快意恩仇,但如果你最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这就是失败。在当今的社会里,“关系”二字太重要了,它几乎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也是人须臾不可或离的,否则你就寸步难行,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关系”二字在周安邦心里打上了刻骨铭心的烙印,这也是周安邦这些年来在为人处世方面与父亲反其道而行之,谨小慎微的根本原因。
周安邦正在独自沉思,书房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妻子杜小兰推门进来了:“哎呀,安邦,你怎么也不开灯啊。”
杜小兰打开了灯,见周安邦抽了很多烟,屋子里烟雾弥漫。杜小兰一边轻声咳嗽着,一边用手驱散烟雾。“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抽了这么多烟啊?”
杜小兰走过来拿走了周安邦手里正燃着的烟蒂,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又见周安邦脸上有泪痕,知道他又在怀念自己的父亲了。杜小兰和周安邦恋爱结婚时,周成峰已经去世了。杜小兰从自己丈夫嘴里陆续知道了公公的一些事情,也知道丈夫常常会独自一个人怀念自己的父亲。于是劝慰周安邦说:“安邦,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了,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事情,人死不能复生,想开些吧。我想爸爸他老人家如果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这么痛苦,他一定希望你平安快乐地生活。”
杜小兰坐在椅子扶手上,温柔地倚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都不再说话。杜小兰听人家说今天市里的韩志军副书记来县里开了会,宣布新任县委书记的任命文件,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如愿以偿当上了县委书记。现在见周安邦痛苦惆怅的样子,以为县委书记的事情泡汤了,空欢喜一场。在外人眼里,周安邦仕途顺畅,步步高升,外面的人看着风光无限,可是私底下他却常常无端地苦闷压抑,郁郁寡欢。她知道丈夫的性格有点像去世的公公,过于耿直执著,喜欢钻牛角尖,因此不太合群,处处受排挤,遭孤立,也许丈夫的性格就不适合在官场混。
过了很久,杜小兰试探着问道:“安邦,是不是韩书记上次说的事情又有了变化,你没有当上县委书记?如果真是这样也没关系。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追求虚荣,想要夫贵妻荣的人,只要咱们一家三口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如果你实在厌倦了官场,咱们就辞官不做,无论以后你干什么,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就是去要饭我也心甘情愿。你别再难过了好吗?”
周安邦从难忘的往事中挣脱出来,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庞说:“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过事情变卦了?今天韩书记来开会,已经正式宣布我为县委书记了,你现在就是书记夫人了!本来是高兴的事,只是我忽然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这些年的坎坷经历,心里有些感慨而已。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文人,却有着文人多愁善感的脾性,我没什么的,你别担心。这些年你跟着我没享什么福,却净操心受累,牵肠挂肚了。小兰,我对不起你,你嫁给我后悔吗?”
“安邦,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后悔呢!我是你老婆,我不为你牵肠挂肚,难道让别人去为你牵肠挂肚?为了你操再多的心我也愿意。谁让我是你老婆呢。”
两个人心中都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温馨而甜蜜。周安邦说:“小兰,其实老天爷对我够好的了,能有你这样贤惠漂亮的妻子,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杜小兰脸上飞红,用手指在周安邦鼻子上刮了一下说:“不怕羞,哪有像你这样夸自己老婆的,臭美!”
周安邦心里忽然有种冲动,紧紧地抓住了杜小兰的手,另外一只臂膀搂住了她的身体就要亲吻。
杜小兰轻轻推开周安邦说:“别慌,还没洗澡呢。我们一起看看小国吧。”
周安邦两口子有个习惯,每晚临睡觉前都要去儿子的卧室看看儿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儿子的房间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鼻息平稳均匀,心里充满了欣慰之情。儿子小国长得虎头虎脑的,活泼淘气。此刻小国不知在梦里碰到了什么美事,脸上浮现着笑容。周安邦轻轻为儿子掖紧了被角,又在儿子娇嫩的小脸上轻吻了一下,就和妻子轻轻退了出去。
周安邦躺在床上紧紧搂着自己的妻子,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妻子是农村人出身,生性淳朴,很少涂脂抹粉,化妆打扮,总是素面朝天的样子。可是妻子无疑是美丽的,三十岁的人了,脸色红润光洁,没有一丝皱纹,她的美丽是天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之气。
杜小兰在丈夫的注视下有些羞赧,轻轻闭上了双眼,等待承受丈夫的爱抚,脸上洋溢着幸福和陶醉的神情。周安邦感到浑身热血沸腾,难以自抑,他摸索着进入了妻子的身体。先是动作轻缓,信马由缰,随后逐渐加快了频率,策马狂奔。杜小兰在丈夫的冲击下整个身体犹如波涛中的小舟,起伏动荡,颠簸摇动。周安邦听到妻子压抑而轻柔的呻吟声,仿佛战士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声,倾尽全力发起了最后的冲刺,把一腔热情都倾注在妻子的体内。
杜小兰尽管早已是孩子的母亲了,可是性格却很单纯,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似的。两个人激情过后,杜小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无论春夏秋冬,天热天冷,她都习惯抱着丈夫的一只胳膊或者枕着丈夫的臂膀入睡。尤其是到了寒冷的冬日,她更是像一只小猫一样拼命往丈夫身底下拱,好像要找一个避寒的小窝。因为妻子的这个习惯,周安邦每晚睡觉时都不敢轻易翻身,生怕会不小心压到了妻子。
第二天,周安邦特意起了个大早,提前二十分钟来到了办公室。昨天他刚被任命为县委书记,今天早晨来上班的人碰到他,都会主动和他打招呼,献殷勤,说一些祝贺奉承之类的话。他讨厌那些看似热情实则例行公事式的客套和寒暄,这里面又有多少真情实意呢。因此他想避开那些打招呼献殷勤的人。
周安邦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上班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他知道大家是在议论他升任县委书记的事情。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主任龚志诚敲门进来了:“周书记,您这么早啊?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也没什么特别安排,一切照旧,原定的工作按计划进行。你有什么事情吗?”
“啊,是这样的,原先是肖书记临时主持县委日常工作,原定应由县委主要负责人参加的几个活动。上午九点县政法口有一个会议,想请您出席,还要讲话;下午两点半文教口有一个会议也想请您讲话,还有江州市教委来了一个副主任,您是否抽空见一下?”
周安邦听完了龚志诚的日程安排,皱了一下眉头说:“这样吧,我刚刚上任,有些情况还要先熟悉一下。你去告诉青松同志,这些活动仍然由他代理出席一下。市教委来的是哪位领导?”
“是汪主任。”
“哦,汪主任,我记得,以前好像在市里见过一面。你告诉他,我晚上在县委招待所为他接风。”
“那好吧,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