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志诚转身正要走,却又转回头来说:“对了,周书记,您看我差点把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您今天正式到任,我待会儿安排他们把您的办公室调过去,还有以前刘……耀武留下的那些已办或未办的还有正在办理的文件和有关事项,我已经汇总了,原来在肖书记那里,我马上给您拿过来,您抽空看一看吧。”
周安邦知道龚志诚所说的调办公室就是要让他调到前任县委书记刘耀武那间屋里去。
周安邦说:“调办公室就没必要了吧?我觉得现在这间屋子挺好的,就不必麻烦了吧。”
“那怎么能行呢周书记,这是您应该享受的待遇呀!再说那间办公室空着也是空着,您不进去还有谁会进去,不是浪费了吗?”
周安邦想想也是,在春原县委,领导的一切工作待遇包括办公室的分配都是严格按职位排序来定的,就像是出席会议的座次安排一样,容不得半点马虎。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办理的,已形成了惯例了。任何事情只要形成了惯例就不好再改了。
刘耀武那间办公室一直以来就是县委书记的专用办公室,是整个春原县委最豪华,面积最大的办公室,也是唯一一间内部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办公室。光是那张宽大舒适的真皮老板椅听说就花了几万元,是刘耀武托人专门从广州买回来的。周安邦想,这个刘耀武还真是会享受,几万元的椅子坐着就真的那么舒服?就那么心安理得?穷奢极欲!人哪,还是安分守己的好,那样才会平安长久,一味追求享乐迟早会出问题。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如果任由内心的欲望膨胀蔓延,就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来,最后把自己给毁了。
周安邦想自己是新官上任,人心不服,好多人都盯着自己,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不能给人留下任何话柄。刘耀武那张豪华的老板椅自己绝不能坐,让人看了太扎眼,也会诱使自己心里的欲望膨胀起来。
他对龚志诚说:“龚主任,别的也没什么,你把他办公室里的那张老板椅拿走,把我现在这张椅子换过去。”
龚志诚一愣,马上就明白了周安邦的意思:“这又何必呢周书记。买的时候是浪费了点,可是已经买回来了放着不用不也是浪费吗?如果您都不用这县委机关里还有哪个敢用?”
周安邦态度很坚决:“爱谁用谁用,反正我是不用,你怎么处理都行,那是你的事情,反正这椅子我不坐。”
龚志诚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既然书记您定了,我就叫人把它搬走吧。”
上午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为周安邦搬办公室,周安邦就坐在沙发上看龚志诚刚拿过来的,刘耀武留下的那些文件,熟悉情况。虽然说很多文件周安邦都看过,但县委书记是主持全面工作的,因此有某些工作内容也是周安邦以前当县委副书记时没有接触过的。龚志诚心很细,把一些重要的,亟待办理的文件挑了出来,放在最上面,这样就有个先后顺序之分。
中午吃过了饭,躺在新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会儿,上班后又接着看文件,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由于龚志诚特别交代过,周书记这两天正在熟悉情况,抓紧时间看一些文件,因此,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紧急的事情,最好先别打扰书记,所以一整天里很少有人来打搅周安邦,这一天过得特别清闲自在。晚上陪市里来的汪主任吃完饭后周安邦就直接回家了,至于唱歌跳舞等节目反正有王振华他们陪着,他不想掺和。
晚上周安邦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都是别人打来向周安邦表示祝贺的,也好在新任书记这里留个好印象,甚至还有人提着礼物登门拜访,借着祝贺的机会来结个善缘。周安邦不想和那些人纠缠不清,虚情假意地打哈哈说一些套话,于是就让杜小兰帮自己代劳接电话,接待客人,自己则躲到书房里去看书。可是忽然有一个电话打到了周安邦的手机上,一般人是不会知道周安邦的手机号码的,这会是谁呢?
周安邦按了接听键:“喂,我周安邦,是哪位呀?”电话送话器里沉静了一会儿,有一个女声犹疑地说道:“喂,您好,请问是周书记吗?”
周安邦一下子就听出来对方是孟晓燕:“哦,是小孟啊,好久不见了,这一段还好吧?”
孟晓燕听到周安邦的声音热情度很高,这才放松了,声音又恢复了甜美和妩媚:“谢谢你周书记,想不到您还能记得我,您好吗?早就想打电话祝贺您的,又怕打搅您工作,所以拖到现在。”
周安邦开玩笑说:“小孟啊,干吗那么客气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这才多久啊我就不记得你了?你是批评我太官僚了吧。”
“哪里敢啊,书记,我是想您工作那么忙,见的人又那么多,哪里会把我一个小老百姓放在心里呢?本来我想登门来拜访您的,又怕您太忙,不好打搅您,我想请您吃顿饭,不知可不可以啊?”
周安邦犹豫了一下,孟晓燕赶忙说:“如果您太为难那就算了,我知道您很忙的。”
周安邦觉得太生硬地拒绝一个女孩子不太好,况且他们两人之间曾有过一段愉快的共事经历,不要让人家说自己人一阔脸就变,刚升官就眼高于顶了,于是痛快地说道:“好啊,有人请客当然是好事啊,还有谁啊?不过你要当心啊,我可是很能吃的,多带点钱埋单啊!”
“那就明天晚上吧,还有谁,您来了就知道了。那我们一言为定啊书记!”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打来的电话和上门拜访的人才渐渐没有了。
杜小兰累得不行,冲着周安邦诉苦说:“这才刚开始啊,照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都成了接线员和接待员了,你看看屋里的这些东西!”
周安邦看了看,发现卧室里堆满了烟酒礼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好像一个杂货仓库一样。
杜小兰怕周安邦怪罪自己,忙解释说:“那些人真是太能缠人了,推都推不掉,有的人甚至放下东西就走了,我又不好追出去……怎么办啊安邦,人家不会说我们受贿吧?”杜小兰担忧地看着周安邦。
以前周安邦当县委副书记时也有人来送礼,不过那时候周安邦为人低调,因为受排挤又没什么实权,办不了什么大事,因此来送礼的人比现在少多了,礼品的档次也低很多。现在当了一把手了,送礼的人数和礼品档次都不可同日而语了,成几何级数的增长,像这样下去的确不是个办法。
“你知道都是哪些人送的吗?”周安邦问杜小兰。
杜小兰马上拿出一个小本子说:“我都记在上面了,时间、人、礼品数都在上面,手都写酸了。”杜小兰看着周安邦说,“我听人家说有人会在烟酒礼品里夹带钞票,不会有人也给我们来这一手吧。”
周安邦说:“看看吧,小心无大错。”
于是两口子挨个礼品进行检查,忙活了大半夜,还真是在一罐茶叶盒里找到了一沓钞票,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看样子像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数了数足有两万元整。
“这盒茶叶是谁送的?”周安邦严肃地问杜小兰。杜小兰也吓坏了,吞吞吐吐说:“我,不知道啊,我看看……”说着就拿出小本子核对起来,一会儿说,“好像是一个叫万广军的人送的。”
万广军现在是春原县鼎鼎大名的民营企业家,还是政协常委,以前周安邦当副书记时只是偶尔来往走动一下,现在却第一时间来拜码头了,而且出手大方。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然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给你送钞票,人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来了。
周安邦可不想做被别人钓的鱼,于是对杜小兰说:“以后这种事情能推就尽量推,实在推不脱也只能接受一些普通的烟酒礼品。现在都时兴人情往来,我们也不好太生硬了,让人家觉得我们摆架子,故作清高,这样反而容易得罪人。但高档贵重礼品绝不能收,钱更加不能收。这是底线,你如果不想你丈夫也和刘耀武一样进班房你就给我把好这道关。”
杜小兰一个劲地点头:“我以后再也不乱收东西了,打死我也不收。”又指着那沓钞票说,“那这些钱怎么办?”
周安邦思忖了一下说:“退回去太麻烦,万广军既然送来了肯定不会轻易再收回去,甚至会矢口否认是自己送的,那样反而僵住了,进退两难,弄不好人家都知道我周安邦上任第一天就收了两万元钱,指不定还收了多少钱隐瞒不报呢!这样吧,明天你托你父亲悄悄地把这笔钱拿去捐给江州市养老院,就报个假名字,但是一定要记住了,把养老院盖了章的收据拿回来,以后万一有事,这个就是证据了。”
杜小兰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安邦,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真的很怕。”杜小兰抱住了周安邦,好像马上就会有人来把他带走一样。
周安邦拍了拍杜小兰说:“傻瓜,有我在怕什么,你老公不会干出轨的事的。睡觉去吧,听话。”
尽管头天晚上因为清理礼品睡得很晚,但第二天周安邦还是起得很早,提前来到了办公室。刚上班,龚志诚照例过来请示周安邦今天有何安排。
周安邦毫不犹豫地说:“你通知大家,今天上午九点钟,召开常委会议,请大家按时出席。”
除非有特别紧急和重大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召开常委会议都会提前一天两天通知,因为怕常委们会有其他日程安排,或者人不在家,这样的话人数就凑不齐了。龚志诚想,周安邦以前是县委副书记,他也知道这个惯例,但他既然决定临时通知开常委会,自然有他的道理,也许有什么紧急情况吧。但他不说,自己也就不好主动去问,反正按他的指示去办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