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新闻频道都提到了巨鱿的消息,大部分都只把这当成奥林匹亚又一件奇闻逸事来处理。他们显然不晓得这件事的成因为何,所以只能不断重复它的尺寸--长十一米、重四百二十公斤--然后便话锋一转,开始空泛地揣测这条巨鱿是被共和党还是民主党的人摆在那里的,还有,它是不是会引起到海湾中游泳的民众的不安。拍到巨鱿的镜头很快闪过,大概是怕吓到观众。第七频道是唯一除了这些零星消息外,还有延伸报道的。
除了史坦纳法官外,我从来没在电视上见过其他认识的人,所以当我发现克拉马教授看起来这么矮时,还真有些吃惊。他看起来很苍白,几乎像个犯人,领子歪歪的,头发也乱七八糟。接着镜头转到一个小鬼身上,他身高只能勉强够着克拉马教授胳膊上的肱二头肌,看起来非常像我。他正盯着巨鱿,橘红色的头发随风飘动。由摄影机的高度往下拍,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史努比漫画里的大头小鬼。
突然间,我脱皮的鼻子就这样大咧咧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像个婴儿一样直盯着摄影机,仿佛不了解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小迈尔斯·欧麦里说,今天凌晨天还未亮时他发现了这只巨鱿,当时它还是活着的。”电视上说,“果真如此的话,这将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有人亲眼目睹活生生的巨鱿。海洋科学家不断努力想在野生环境下研究这种难以捉摸的生物,却都以失败告终。”
我盯着出现在我家电视机里的自己。“它在呼吸。”我说话的样子像在描述和外星人相遇的经历。摄影镜头对准巨鱿的一只眼睛慢慢放大,再渐渐淡出回到摄影棚,一位兴高采烈的女士赞叹道:“哇!迈尔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之后出现了一位有办法同时微笑和说话的气象播报员,表示下面将有气象预报;再接着是一则让我有点困惑的广告,意思好像是说戴卫生棉条滑水就会更安全又更好玩。我等待着,等着电话铃声大作,大门崩塌,房子外围满前来质问的激动人群。但什么也没发生。
等我脉搏跳动的速度慢下来后,发现并没有人出现质问我地球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后,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时我才惊觉:我上电视了!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喃喃自语的小矮子呢?我又慌了,斟酌起他们刚刚的遣词用句。果真如此,言下之意便是:这个宣称他看过活生生巨鱿的迈尔斯·欧麦里,只是个不可靠的小鬼头。果真如此,意味着我们都知道这小鬼是在骗人或者不过是想象力丰富罢了。我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我真的有听到它在呼吸吗?证据最后会出现在克拉马教授的报告中,对不对?然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没错,到时我就会因为说谎被送到感化院去!
我爸妈没有看下午五点的新闻,但是他们已经听说了,因此两人晚上十点五十五分就拿着消夜--隔夜的金枪鱼卷和黄铜色的鸡尾酒--挤在电视机前面。
自己儿子上电视的事让他们大受惊吓,以至于根本忘了质问我关于巨鱿的死亡呻吟把我从床上挖起来的谎话。不过,老爸还是耳提面命了一番--露出了满嘴的金枪鱼泥--警告我会有多容易陷进泥沼里,但其实他对沼地根本一无所知。教养小孩就是这么一回事,时不时就要警告孩子一下那些其实他们比你懂得还多的事情。妈妈责备我为什么每天都该死地穿同一条绿色军装短裤,然后微微一笑说,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我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怀疑,不是从你那里跑出来的,还能从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