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校长家是第二天傍晚。芭蕾一整天没去上学，直到太阳下山。母亲打了几个电话，又接了几个电话，讲电话的时候都是模糊不清的低语，芭蕾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之后被母亲拉起来，说要出门了，又嘱咐了一句“要表现好点，听到没”。

芭蕾夸张地点头，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冷笑。

校长的家很漂亮。其实芭蕾也住过这么漂亮的高档小区。到底是第几任爸的时候反正也记不清了，但她讨厌那种隔一个星期就剪一次的草坪发出的微腥味。

母亲摁了门铃，一如既往地妆容精致，美得像个妖精。

女主人不在，开门的是那个被自己揍得很惨的女生。

芭蕾摆出一张笑脸跟着母亲说了句“打扰了”，在对方憎恨的表情下踏了进去。

那个女生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连皮带肉地吃下去。

好在那个仇恨眼神的发射者半途接了个电话据说是去了奶奶家。

之后母亲和校长谈了些什么，芭蕾一个字也没打算听，很虔诚地低头做出忏悔的样子神游天外，直到母亲跟校长都站起来，说有事单独谈，进了书房。

联系所有人的所有举动芭蕾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她半路拦了过去，给了男人恍然大悟之后外加甜腻笑脸。

……爸。

再之后发生什么就实在记不住了。

唯一改变的就是自己成功地被退学，母亲花了很大的力气，把自己送进另外一间学校。

——听说花了很多钱。

为此最新任的“爸爸”脸色不太好看。

再再以后母亲就死掉了。非常非常忽然地，在某一天的早上。

当时芭蕾正在数学课上看小说，忽然就被赶来的班主人叫了回去。

所以芭蕾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

听说是死在男人的床上的。

那个男人为了私了给了芭蕾很大一笔钱，外加保险金，在当时的芭蕾来看，几乎是巨大的财富。拿着那笔钱，芭蕾狠狠吃了一顿肯德基，狼吞虎咽地，嗓子里撑得又哑又疼。

芭蕾一边笑一边哭，笑完了哭完了，继续吃汉堡和鸡翅。

凭着那笔钱芭蕾一个人过了下来，几乎是疯狂地，为所欲为地活着。

直到又一个甘愿顺服自己任性的男生出现。

所以芭蕾永远都不知道母亲淡漠表情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

就比如在校长的书房里母亲红着眼圈跪在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给那个男人磕头哀求对方不要让芭蕾退学。又再比如母亲其实很早就得了没治的病，死在别的男人的家里，为的是拿到对方一笔私了的费用和庞大数额的保险金。

就比如母亲趁芭蕾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呕吐和咳血，再比如因为这个原因，母亲几乎是哭着骂着把离婚协议书扔在父亲的脸上叫他滚。

很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

那些叫做真相的，残酷的东西往往被隐藏在完美的面具后面，连同你的爱和恨，通通被埋葬在记忆的背面，时间的深处。

就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能背负着那些连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承重的枷锁毫无知觉地存在下去。

背负着死去的人的执念和希望，活下去。

芭蕾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一边发着短信一边对木渐浅说。啊，我妈那个妖精。

她死的时候我可开心了，心里想着终于自由了啊。然后我去大吃了一顿肯德基，感动得眼泪流了一脸，结果连嘴巴里咬的东西是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