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丹尼尔开始挥动跳绳，露西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却又立刻陷入了另一种恍惚。

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丹尼尔这般的迅捷……他简直像在飞一样。绳子绕着他高大的身躯飞速地旋转着，像是消失了一般。还有他的双脚，如此优雅、如此轻盈。它们可曾触及地面？他的动作如此之快，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计数。

这时，从健身房另一端传来了一声呻吟，和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露西的思绪。只见陶德跌坐在那些打着结的攀岩绳下方的垫子上。陶德忙着查看自己磨出了水泡的手，露西看着陶德，真觉得他很是凄惨。她刚想回过头去看丹尼尔是否注意到了她，一团冰凉的黑影掠过她的皮肤，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冰冷黑暗的阴影起初只是缓缓地缠绕着她，似乎永无止境。忽然阴影变得粗暴起来，它们冲撞着露西的身体迫使她后退。健身房的门在她面前“呼”地摔上，只剩露西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呀！”露西一声惊叫。这并不是因为她受了伤，而是因为她以前还从没被阴影碰触过。露西低头查看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胳膊刚才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拽着胳膊拖出了体育馆。

这不可能啊！或许她刚才只是碰巧站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而碰巧又有一股强劲的气流吹进了体育馆。她惴惴不安地走向已经关上的门，把脸贴在门上那块狭小的长方形玻璃上。

丹尼尔正在四处张望着，似乎他听见了什么声音。她确定丹尼尔不知道门外是她，因为他没有生气皱眉。

她想起了罗兰德建议，让她去问丹尼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她不可能去向丹尼尔打听，她可不想惹丹尼尔发火。

而且就算去问也必定是一无所获。昨天晚上她已经听到了她想听的。如果再去问他是不是和嘉碧在一起，自己就显得像个自虐狂了。她正想转身去更衣室，却发现钥匙不见了。

肯定是刚才在门外的一个趔趄，钥匙从手中滑落了。她踮起脚尖透过那块玻璃往下看去。果然，钥匙就躺在蓝色的地毯上。它怎么会掉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掉得离丹尼尔那么近呢？露西叹了口气把门推开，她必须得进去，而且她得麻利点儿。

她捡起钥匙，又偷偷看了他最后一眼。丹尼尔放慢了步调，但是他的双脚几乎还是没有着地。最后，伴着轻巧的一跃，他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露西。

片刻间，他什么都没说。可露西感觉自己又脸红了，她真希望自己没有穿着这身蹩脚的泳装。

“嘿。”露西现在能想到的话只有这个了。

“嘿。”丹尼尔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但语气显得镇定多了。他指着她的泳衣问道：“你赢了吗？”

露西伤感而又谦卑地笑了，摇了摇头说：“差得远呢。”

丹尼尔撇了一下嘴唇，“但你向来都……”

“我向来怎样？”

“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像是个游泳健将，仅此而已。”

露西朝他迈近了一步，他们俩此时仅一步之遥。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像雨滴一样坠落在地毯上。“这不是你想说的吧？”露西咄咄逼问，“你说我向来……”

丹尼尔忙着把跳绳缠在手腕上。“是的，但我不是特别指你。我只是说个大概，他们总是会让你赢得在这里的第一场比赛。这是我们这些老学生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是嘉碧也没有赢啊，”露西说着把胳膊抱在了胸前，“她也是新来的，但她连水都没下。”

“她其实不算新来的，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丹尼尔耸耸肩膀，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对嘉碧的感情。他明显是在装作对此毫不在乎，这让露西胸中的妒火燃得愈加炽烈。她看着他把绳子绕成了一卷，他手上的动作之快毫不逊色于他的双脚。相比之下，露西却如此笨拙、如此孤独、如此寒冷，被所有人抛在脑后。她的嘴唇颤抖着。

“哦，露仙达。”他低语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轻唤，让露西的周身瞬间温暖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亲密，那么熟悉。

她想听他再一次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已经转过了身去。他把跳绳挂到墙上，“我该换衣服去上课了。”

她抓住了他的胳膊，“等等。”

他触电似的把胳膊缩了回去，露西也有同样的感觉。这种触电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她抬起眼睛凝视着他的双眸，那双眼睛是那样的不同寻常。

从远处看去他的双眸似乎是灰色，但在近距离的仰视下，却反射出紫罗兰色的光芒。她隐约记得她认识的某人也拥有这种颜色的眸子。

“我发誓我们曾经见过，”她说，“我是不是疯了？”

“疯了？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弄到这里来的吗？”他的话让露西面红耳赤。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丹尼尔面无表情地说，“还是坦白和你说吧，”他抬手指了指天花板上闪烁的摄像头，“红色肯定会记录下跟踪者的。”

“我没有跟踪你。”她身子僵住了，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你真敢说我刚才的话你一点儿都不明白吗？”

丹尼尔耸了耸肩膀。

“我不信。”露西坚持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错了；告诉我这周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丹尼尔走到她跟前，把双手轻柔地放在她的肩膀上，露西的心一阵狂跳。他的拇指正好放在她锁骨的侧沟里，露西真想闭上眼睛享受他的抚摸带来的温暖。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看着丹尼尔慢慢低下头，直到他们俩的鼻尖几乎相触。露西感觉到他的呼吸融化在自己的脸上，闻到他皮肤香甜的气息。他回答了她的问题。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缓慢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这辈子这周之前，从没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