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厨房里拽来一把椅子,倚在门上抵住门把手。可是椅子的高度不足以楔住门把手,我只好抓来我手边的任何东西挡住门。我把沙发推了过去,把椅子架在上面,又把咖啡桌放了上去。我大口呼吸着,汗水从肩胛间留下。
“亚当,你到底在干什么?”
祖母在拉扯着我的手臂,试图阻止我。她暗黄而常常的指甲陷进我的手臂,我挣脱了她。
“滚开,祖母,我不会离开的。”
“别犯浑。收拾你的东西,你会需要带着的东西的。”
我不屑一顾。
“亚当,别他妈犯浑了!”她又上来抓我;就在这时,有人来敲门。
“开门!”
我呆住了,看着祖母。她的眼里显现出她的数字:2022054。她还有30年可以活,足够了:这是你不会猜到的。她看上去如同风中的蜡烛,随时就可能去了。
“开门!”
“亚当,让开。”
“不,祖母。”
“后退,离门远点儿。”
“亚当--”
一把大锤敲碎了门锁,接着门也被砸碎了。门外走廊里站着两个士兵,一个拿着锤子一个端着枪。枪口正对着公寓的门,正对着我们。士兵们将屋内扫视一遍。
“好了,女士,”端枪的士兵说,“我要求你把门口的障碍搬开,立刻离开这栋建筑。”
祖母点了点头。
“亚当,”她对我说,“把沙发搬开。”
我盯着枪的末端,无法将眼神移开。就在下一秒,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一切都可以结束。此刻就可能是终点。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走向拿枪的士兵。如果这就是我的大限,我的末日,那只能听天由命。我的死亡数字是哪天呢,今天么?
枪管干净、光滑、笔直。我会能看见子弹飞出枪口么,会有烟么?
“滚蛋,”我说,“带上你他妈的枪,滚蛋。”
然后一切都瞬间发生了。拿锤子的士兵把锤子扔到一边, 像个争球的橄榄球运动员一样把沙发撞开。拿枪的士兵把枪口斜向上对着屋顶,也跟了进来。祖母对着我的脸扇了我一耳光。
“听好了,小混蛋,”她训斥我,“我答应过你妈照顾你,我就会尽到我的责任。我是你祖母,你必须听我的。现在,别再像个愚蠢的混蛋。我们要离开这儿了。还有注意你他妈的言语,早跟你说过了。”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可我并不准备屈服。这儿是我的家。他们不能随便就把你从家里带走,不是么?
可是,他们能。
士兵们一人夹住我的一只手臂,将我架出了公寓。我试图挣扎,可是他们很高大,而且他们是两个人。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到了走廊尽头,顺着消防梯下去,将我放在了一艘橡皮艇上。祖母在我的旁边,将鼓鼓的包放在她脚下,手臂环住我的肩膀,我们就这样离开了。橡皮艇在洪水淹没的街道里缓缓前行。
“没关系,亚当,”祖母说,“一切都会好的。”
艇上有人在轻轻哭泣,但多数人目无表情。我仍感到羞辱和愤怒,刚刚发生的一切让我难以接受。
我一点东西也没带。又一波恐惧将我侵袭:我的那个本子也没带。我必须跳下船,必须回去那我的本子。我不能不带我的本子。我将它放在了什么地方了呢,我最后是什么时候碰它的呢?我的屁股好像碰到了什么硬东西的边缘,我伸手到口袋里。当然,是我的本子。我哪儿也没放-- 和往常一样,一直将它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