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拉法埃尔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们前面是三位排在一起走的姑娘。她们很年轻,正在漫不经心地闲逛。这是三个时髦女郎,两边的都穿着牛仔裤,肥短无领长袖运动衫,只有中间那个穿着极紧身的西装套裙,这就是拉法埃尔注意到的姑娘。灯光下,她的鬈发光泽极好。她们仨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那鬈发的姑娘回过头,目光正好和拉法埃尔撞在一起,时间很短,也就是眨眼的工夫。
“你瞧见了吗?她看我了!”拉法埃尔非常激动。他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细长的眼睛被脸上绽开的笑容挤成了一条缝。
我感到惊奇的是,这个来自我闻所未闻的离奇之地的男孩,来自号称自由和真理至上的坎波斯的男孩,竟然在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只爱慕虚荣的小公鸡,急不可耐地要去征服少女的心。
我本来可能会说些令他不快的风凉话,可我忍住了。为了在外省小城的广场上萍水相逢的小丫头的一个眼神,就准备抛弃一切跟她走,在一个小伙子身上,这样的行为毕竟不算不正常。
三个姑娘在稍远的一个卖冰淇淋的小贩跟前站住了。拉法埃尔扔下我,朝她们走去。我在一张锻铁长凳上坐下来,这种长凳在墨西哥各大城市的柱角边随处可见,以纪念波菲里奥?迪亚斯波菲里奥?迪亚斯(1830—1915),分别于1876年至1880年,1884年至1911年两度任墨西哥总统,是拉丁美洲著名的右派军人独裁者。。我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兜圈散步的人们。等我朝那三个姑娘的方向望去时,我发现拉法埃尔已经跟她们走了。
我有点沮丧,觉得很疲劳。我回到卡西诺旅馆,上楼进了房间,一头倒在帆布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广场上的喧闹声,多媒体音响原文此处为英语。的音乐声,孩子们尖利的叫喊声从气窗里传进来。屋顶的天花板被路灯镀上了一层微弱的黄光。我想等拉法埃尔?扎沙里回来再问他一些关于坎波斯的问题。后来,我开始迷糊了。
那晚,我睡得不好。广场上的噪音,房间里积聚的热气,对人血如饥似渴的蚊子,勒住我肋骨的帆布带。直到拂晓时,我才睡着。
我醒得很迟,太阳已经照进窗户了。
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满地的油纸和玉米棒子证明昨晚有人在这里活动过。
我下楼喝咖啡时,那西班牙人递给我一张对折的纸条,并告诉我:“你同伴给你的。”纸条上的字体是圆体的,看上去有点稚嫩:“我们既不知何日也不知何时。”我没看懂。我想,我大概还没有睡醒。
旅店老板告诉我,拉法埃尔一早就搭过路车去莫雷利亚了。别的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又举起他的密密麻麻挤满字符的报纸,仿佛开始的仍旧是同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