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开始演讲时,我把声音放低了些,嗓子有点沙哑。由于疲劳和激动,我感到自己拿讲稿的手在发抖。我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也没喘,径直念到了最后:
“女士们先生们,土地是我们的皮肤。正如我们的皮肤一样,它也会变,会老。你对它好,它就会变细;你对它不好,它就会硬化。它会龟裂,会受伤。这片土地,你们所继承的这片伊甸园的黑土地,无论你们是河谷的孩子,还是来自其他地方的移民,你们都居住在这里,被它怀抱着,哺育着。你们不要以为它会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黑土,黑钙土,都是有限的,不是取之不尽的。它们的形成,它们在河谷里的积聚,需要几千年的时间。世界上还有一些跟这里一样的地方,比如乌克兰——一个以黑钙土命名的国家,还有乌拉尔山脉旁边的俄罗斯,北美洲的爱达荷州和威斯康星州。在那些地方,土壤的形成过程与这里完全相同:首先需要一片浓密的被烧毁的森林,烧到只剩树根,然后是长草,火山爆发,漫长的干旱期,以便使矿物渗入。今天,当你们凝望河谷的时候,你们看到了什么呢?黑土地上覆盖的是房屋、街道和商业中心,城市的新区每天都在排放粪水,硝酸盐和磷,这片土地已经来不及分解了。
“土地是人类适合生存带指具备地表温度介于0至40度之间,有液态水存在等条件的地区。的‘焦点’,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行走的这片土地,哺育你们的这片土地,是你们的皮肤,你们的生命。如果你们不善待它,你们将会失去它,因为一块损毁的土地是无法修复的。它被破坏之后,地球需要用几千年的时间再造一块新的出来。
“请保护你们的皮肤,女士们先生们,尊重它,让它透气,给它排水,禁止过度使用肥料,建造蓄水池给它饮用,修筑加固坡,种植扎根到土壤深处的树木,禁止在土地上过度建筑、浇注柏油,请将污水引入过滤池。
“我已经向你们描述了你们河谷的容貌及其富饶的土壤,从它诞生于森林中的那一天一直讲到今天,这个知识密集的一元文化的时代。在介绍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描画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个黑色皮肤、生机勃勃的女人的身体,她浑身上下都浸透着火山的热度和雨水的温情,这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印第安女人的身体。请不要让你们的贪婪和大意糟蹋了这个美丽、高贵的女人的身体,把它变成一个肤色黯淡、干瘪瘦弱、风烛残年的龙钟老妇。”
我停下来,合上我的活页夹。演讲结束后,下面一片沉寂。唐·托马斯为了打破尴尬局面,示意大家鼓掌。我的眼睛在搜寻达莉娅,可她好像已经悄悄离开了内院,到街上抽烟去了。我的关于环境保护的大论使她义愤填膺。
在接下来的混乱局面中,我注视着唐·阿尔达贝托·阿朗萨斯缓慢的退场行动。他站起身,穿着灰制服的身体显得很僵硬。他好像挠了挠他的秃头,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他的太太和女儿紧紧跟在他身后,也向出口走去。她们看上去很柔弱,很善良。我多么希望她们转过身,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告诉我,她们听进了我的演讲。
其他听众终于也开始退场,他们的动作很机械。梅南德向我走来,他握住我的手,热情得有点过头:“太好了!棒极了!太有诗意了!”接着,他又用略带忧虑的腔调补充道:“不过还要等等《旅程》杂志社的反应。”托马斯·摩西满意地眯着眼,违心地总结道:“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什么是土壤学了。”
外面的大马路上,我碰到了拉法埃尔。他没敢进来,站在朗波里奥门口听了我的演讲。他碰了碰我的指尖,对我说:“我几乎全听懂了。”
我问他:“那么你怎么想呢?”仿佛他只是一个好奇者,一个普通的对话者。他微笑了:“我觉得你讲得很有道理,只是稍微难了一点。”我的确有点虚荣,因为我想到了莫扎特关于自己创作协奏曲的话。拉法埃尔看到达莉娅在人行道上等我,便对我说:“我过一阵子再跟你聊。我会写信把我的故事告诉你,我买了纸和一支铅笔。”我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和再见,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想,正是在这天晚上,我第一次想起了乌拉尼亚,想起了我童年时创造的那个国度。
第二天,天还很早,我决定去红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