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东三环,长虹桥东北角,原来也有“双子座大厦”--两座楼比肩而立,长得一模一样,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楼高十六层,搁现在当然不起眼,在当时,傲视马路对面团结湖小区一片矮楼,“大厦”之谓当之无愧。
两座楼分属不同单位。东边的是通广大厦,全称是通讯广播电子之类;西边的是中国文联大楼,门牌号是“农展馆南里十号”。俩楼盖好的时候,还没有长虹桥。修桥那阵儿,社会猛一下发展到贫富分化的阶段,通讯广播显然比文学艺术更适应这个时代,所以通广大厦借着修桥的乱哄哄,把自个儿从里到外捯饬了一番,立时焕然一新;文联没有财力和人家步调一致,只好眼睁睁看着别人奔小康,自己一副破败相叨陪末座。
这楼是中国文联和中国作协合资建的,根据投入大小分配,作协占三层,分别是:四层作家出版社,五层诗刊社、人民文学杂志社,六层文艺报社。余下十三层,一层为大厅,二层为大楼管理处,三、七、八层为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现已改名中国文联出版社),其余各层,每层是文联下属的一个协会,比如舞蹈家协会、音乐家协会、曲艺家协会、书法家协会等等。作协和文联的总部机关并不在此,这楼里的,都是它们下辖的二级单位。
我头一次走进这座大楼,是1988年初秋的一天,具体日子已不可考。那会儿这座大楼刚刚建成启用不久。当时我在读大四年级,学分已在前三年修满,又因一篇学术论文获奖,得到免写毕业论文的优待,每天晃晃悠悠,无所事事。《文艺报》记者晓蓉找到我,说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有一本刊物,叫《四海》,想外聘一个年轻编辑,问我有兴趣否。《四海》杂志有个啰嗦的副标题,叫“港、澳、台及海外华文文学”,我对这主题兴趣不大,但还是答应了,因为我对编辑、出版有兴趣。
头天上班阳光很好,大早晨的,楼门口“中国文联”四个镏金大字分外耀眼。章草字体,题写者未署名,不过楼里人都知道,是那位酷爱书法、摄影,且好展示于人的文联党组书记高占祥。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从这一天开始,往后漫长的十五年,除去法定节假日,我几乎每天会从这几个镏金大字底下走过。先是在大楼的三层《四海》杂志做外聘编辑,一年后,又成了位于四层的作家出版社的正式员工,直至2003年秋天辞职离去。
“非典”那年,疫情尚未明朗时,大楼里上班的人越来越少,去上班也以聊天为主,不怎么干活儿。有一天,一个同事不知从哪儿得来一张视力测验表,大家纷纷上前一试,结果无一幸免,一律近视。于是纷纷感慨,进这楼时视力还好好的呢,这些年下来,眼睛废喽。我当时想,岂止简单的一个视力,是整个青春嘛。具体到我,就是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轻时光,献给这座楼了。
都说岁数越大,越觉得时间过得快。我对这话有切身体会,就从离开文联大楼以后开始。直至现在,偶尔路过,还老下意识地要往里拐,其实倏忽几年光阴流逝,它已与我彻底无关。闲来无事的时候,喝着茶,那楼里的一些旧人旧事会慢悠悠地浮现眼前,像电影里的慢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