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战争而获救(3)

休克主义:灾难资本主义的兴起 作者:(加)娜奥米·克莱恩


这对华尔街是特别令人忧心的情景,因为在80年代初,世界各地的独裁政权正纷纷垮台--伊朗、尼加拉瓜、厄瓜多、秘鲁、玻利维亚--而且更多国家将步其后尘,形成保守派政治学家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所称的“第三波”(third wave)民主化浪潮。这些都是值得忧虑的发展--如何不靠民粹主义政策而能阻止另一个阿连德崛起、赢得选票和支持?

华府1979年目睹了这种场景在伊朗和尼加拉瓜发生。在伊朗,美国支持的国王被左派与伊斯兰教派分子的联盟推翻。虽然人质事件和什叶派领袖占据媒体报道,但经济方面的政策也引起华盛顿警觉。伊朗的伊斯兰政权尚未转变成完全的独裁统治,但已把银行业国有化,并开始实施土地重分配计划。它也管制进口和出口,逆转前国王的自由贸易政策。五个月后在尼加拉瓜,美国支持的苏慕萨(Anastasio Somoza Debayle)独裁政权遭平民暴动推翻,建立了左派桑定(Sandinista)政府。桑定控制进口,并且和伊朗一样把银行业收归国有。

这对全球自由市场的梦想是一大恶兆。到80年代初,弗里德曼的追随者面对的前景是,他们不到十年的革命可能被一波新的民粹主义浪潮淹没。

战争变成救兵

撒切尔写信给哈耶克六周后发生的事,改变了她的主意,也改变了政商财团十字军的命运:1982年4月,阿根廷入侵曾被英国殖民统治的马尔维纳斯群岛。马尔维纳斯战争,或阿根廷人所称的马维纳斯(Malvinas)战争,在历史上对英国是一场胜利,但战役规模相当小。在当时,马尔维纳斯群岛没有战略上的重要性。这些阿根廷外海的岛群距离英国数千英里,防守和维护的成本极高。它对阿根廷用处也不大,虽然在海域之内有一个英国前哨站被认为有辱国家尊严。阿根廷传奇作家博格斯(Jorge Luis Borges)辛辣地形容这场领土争端是“两个秃头男人争一把梳子”。

从军事观点,这场历时11周的战争似乎没有任何历史重要性。不过,为人忽略的是,战争对自由市场计划的影响却极其深远:马尔维纳斯战争给了撒切尔所需的政治掩护,让她得以进行一场在西方自由民主体制首见的激进资本主义转型。

冲突的双方都有充分理由想打一场战争。在1982年,阿根廷的经济因为不堪外债和贪腐而濒临崩溃,且人权运动势力日益高涨。由格尔蒂埃里(Leopoldo Galtieri)将军领导的新军政府判断,唯一比军政府持续镇压民主所招致的愤怒还要强大的力量,就是反帝国主义情绪,因此格尔蒂埃里在英国拒绝放弃群岛时便巧妙地激化反英情绪。不久后,军政府把阿根廷的蓝白国旗插上那些岩石嶙峋的外岛上,举国随之一片欢腾。

当阿根廷宣称占领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消息传来,撒切尔发现那是扭转她政治前途的最后希望,并立即进入丘吉尔式的战斗模式。在这之前,她只表达过对马尔维纳斯群岛增加政府财政负担颇不以为然。她曾削减对群岛的拨款,并宣布大幅缩小海军编制,包括防卫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武装舰队--这些举动被阿根廷将领视为显然英国愿意让出这块领土。(撒切尔的传记作者之一描述她的马尔维纳斯政策“无异于邀请阿根廷侵略”。)在备战期间,政治界全面批评撒切尔想利用军事行动达成个人政治目的。工党下议院议员班恩(Tony Benn)说:“看起来愈来愈像唯一攸关的是撒切尔夫人的名声,而与马尔维纳斯群岛毫无关系。”立场保守的《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则指出:“可悲的是,这个议题正迅速与英国内部本身的政治歧见混淆,而与眼前的事件无关。牵涉其中的不只是阿根廷政府的尊严,英国保守党政府的名声、甚至存续,也牵连在内。”

然而尽管在备战时有这些合理的质疑,一旦军队部署完成,整个国家立即卷入一项工党决议文所形容的“侵略主义、军国主义的心智状态”,把马尔维纳斯群岛视为英国没落帝国最后的一抹光辉。撒切尔称许举国充满“马尔维纳斯精神”,实际上这表示“甩掉这婊子”的怒骂渐渐平息,而“去你的军政府!”的T恤销路却一路长红。伦敦和布宜诺斯艾利斯都未认真尝试避免摊牌。撒切尔不理会联合国,就像布什和布莱尔日后在伊拉克战争前的反应,他们对制裁或谈判都不感兴趣,双方感兴趣的都只有光荣胜利的结果。

撒切尔是为她的政治前途而战--而且她大获全胜。马尔维纳斯群岛的胜利夺去255名英国士兵和655名阿根廷士兵的性命,但撒切尔被捧为战争英雄,“铁娘子”的称号从侮辱转变成高度推崇。她的民调数字也明显改变。撒切尔的个人支持率在战争过程翻升逾一倍,从初期的25%到结束时攀至59%,为她在次年的选举打下压倒性胜利的基础。

英国军方在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反侵略代号叫“企业行动”(Operation Corporate),虽然对军事行动来说有点古怪,但结果证明有先见之明。撒切尔利用胜利为她带来的强大支持,推动她在战前告诉哈耶克不可能推动的政商财团革命。当煤矿工人1984年罢工时,撒切尔把僵局塑造成阿根廷战争的延续,呼吁采用类似的严厉解决方法。她宣称:“我们不得不对抗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外部敌人,现在我们必须对抗内部的敌人,虽然他们更难应付,但对自由的危害却一样大。”撒切尔动员所有的国家力量对付罢工者,包括在一场对峙中派遣8000名挥舞警棍的镇暴警察,其中有许多骑马,突击一道工厂纠察线,造成约700人受伤。在漫长的罢工期间,受伤者达到数千人。正如《卫报》(The Guardian)记者密恩(Seumas Milne)对罢工的完整报道《内部的敌人:撒切尔对抗煤矿工人的秘密战争》所述,首相要求情报单位加强对工会的监视,尤其是激进的工会主席史卡吉尔(Arthur Scargill),结果便是“英国有史以来最野心勃勃的反监视行动”。工会遭到许多情报人员和告密者渗透,所有电话遭窃听,包括工会领导人的住家,甚至经常光顾的炸鱼薯条餐厅。一位工会主要干部在下议院被指控是军情五处(MI5)派来的特工,想“颠覆和破坏工会”,虽然他否认这项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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