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妈妈,
我同时收到您的两封信,一封是一日寄的平信;一封是七日寄的航空邮件。您总是这样给我写信,应该不会觉得太麻烦吧?
您终于回到了圣莫里斯。天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再回到这亲爱的老宅院。我对卡萨布兰卡腻了。您相信望着十三颗小石子和十丛杂草,可以丰富思想吗?在小说里头可以。在实际生活中,这使人头脑迟钝。什么都不想。两三个小时大脑努力思考后,才勉强生出如此深刻的思想:“你想汤是不是快好了?”(静默两小时)然后是:“今天早上遇到一架飞机,真应该好好发动射击,阻止它直往前冲。”或是:“心情好烦。”(从此一直静默下去,思想迟钝。)
我的驾驶同僚真的是很那个。他们只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对我好。临时搭建的一间偌大的木板屋,空荡荡的,就是我们的食堂,微弱的烛光隐约照映出同僚们僵直赤红的脸庞,地面的反光呈现血色,映衬出一幅幅强盗土匪群聚巢穴的景象。我敢保证人家会说这是一幅林布兰的画。
一整天景色都没有变化,太阳傻傻地照在那些不值得照的东西上。觉得好愚蠢。从容自在的蠢。
你们每一个人我都想念。小蒂,我太爱她了,这个好女孩。我希望她常写信给我。
我很有可能和中队离开这里,去参加冬季或春季军事行动,一位和我一起受训的中士,也会同行。他第一次受伤,是在濛濛一位朋友的哥哥——侯贝·德·居黑勒那里包扎的。除此之外,他已经摔坏了一架飞机;我则安然无恙。
这里只有一件事情教我喜欢,就是日出。日出的变化有如上演一出戏。首先,自夜空出现由紫色和黑色云朵组成的庞大布景,越来越清晰,安设在地平线上。然后,有光线自黑色舞台后射出,大放光明,照亮了整个后景。这时太阳升起。一个红色的太阳,一种我以前不曾看过的红色。上升了几分钟以后,太阳又消失在混沌的云幕中。仿佛穿过一个洞穴一样。
我在这里找到“归乡”,笑得要命,重温了我们在雅特奈共度的夜晚时光。我的好妈妈,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您可以买下来,随时都可以开怀大笑,而且看了演出,还可以刺激想像力。
妈妈,如果您同意让我念联合专校,我就自己写同意书,因为有许多细节要写。我要主修“航空工程师”。我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学建筑和绘图。
您能不能也把柏侯兹航空学课本的前三册寄给我?您之前已经把第一册寄给我了。
最近他们经常要我飞。平均每天早上起降六次。从早上八点以后,就开始觉得太吵,很累。而且总是很早开始飞,天刚露白就开始。
我要停笔了,我衷心向您吻别,如我爱您那样。
常写信给我,告诉我谁在圣莫里斯,温柔的米玛好不好,还有玛吉发明了什么新舞步,我要给她一百万个吻。
尊敬您的儿子,安东
空军第三十七团飞行员
卡萨布兰卡一九二一年八月,安东调到卡萨布兰卡第三十七航空大队。
摩洛哥
妈妈,卡萨布兰卡五个字要写在一起!
我会帮米玛照一些这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