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山底下的“孤儿”村
这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就像一把随风飘落在贫瘠山谷下的野草籽,艰难地生根,艰难地发芽。这里田土不宜耕作,少得可怜的一点农作物,常常还被野猪践踏得精光。唯有的,就是山,一座连一座。一户一户人家则散落在大山里,一隔数里,乃至上百里。随着打工潮的兴起,这里60%的成年妇女开始外出打工谋生,而且出去的多,回来的少。不能怪这些妇女,原先的生存环境太艰难,“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虽然她们可能仅是这些“精彩”的旁观者,但已足以令她们下定决心“抛家舍业”。于是,有的妇女外出后,最初的一年半载还有回信,还往家寄钱,渐渐地就音讯全无了。家人想找,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找。这构成了这个县事实离异多,履行手续少;婚生子女多,得到良好养育的子女少的特殊现象。这种家庭太多了,久住这里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苦的是孩子。
在家家户户鸣鞭放炮的喜庆春节里,面对笔者,住在贫困山区的狗儿流下了泪水。
狗儿有三姐弟,1996年3月,母亲决定跟着村里的姐妹到深圳打工,临行的头天晚上,狗儿看到妈妈和爸爸屋里的灯亮到大半夜。他万万没有料到,第二天母亲离去后竟再也没有回来。刚开始,狗儿知道爸爸还隔三差五地从镇上的小邮局取回几百元钱,那是一家人最高兴的日子了。爸爸的心情格外好,对他们姐弟也格外宽容。然而妈妈寄钱回来的频率越来越低,终于又一次寄回家三百块钱和一袋衣物后,妈妈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了讯息。1999年春节,狗儿从邻居那里听到了一个有关妈妈的消息:妈妈竟跟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跑了,再不会回来了!这个消息让狗儿一家人陷入恐慌,父亲开始千方百计地打听母亲的下落,但一个山里人,毫无见识,茫茫人海,上哪儿打听?久寻未归,忧虑过度的父亲落下了顽疾,狗儿姐弟的生活陷入绝境。当地政府了解到狗儿一家的境遇,带着狗儿在当地的电视媒体上寻母。狗儿的那一声声痛彻心肺的要娘声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当地媒体遂发起了一场“关爱留守儿童”的行动。尽管媒体投资逾万发起了寻亲义举,但狗儿妈妈始终不见下落。对于狗儿来说,妈妈的离去像一个沉重而冰冷的问号,已经永远地烙在了他泪痕斑斑的心底。
而在这个县,到处可见到这样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妈妈的孩子:
——玲玲,家有三个姐弟,妈妈外出打工,一去六年,一直没有回家。听村里回来的人说,是跟外人结婚了。玲玲爸爸因为妈妈的缘故,情绪不好,从此不太管三个小孩子。懂事的她便辍了学,外出打工供两个弟弟读书,但家里仍然非常困难,结果两个弟弟也辍学了。从此,三个孩子一直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群群、可可,母亲自从出外打工后,再也没有音讯。2002年父亲去深圳打工兼寻妻,出了车祸,昏迷一个月醒来后,大脑留下后遗症。后又跟人去广州打工,在厂里做煎油的工作,四百元一月,不慎又被全身烫伤,医疗费尚无保障,根本没有钱寄回家来。
“如果有哪个小伢崽来到我家门口,或者在我家附近不走,随便拽着一个问,就有可能一两顿没有吃饭。有一天,一个四岁小伢对我说,他已经一天没有饭吃了。好可怜哦!”在当地组织的座谈会上,一村妇女主任边说边擦眼泪。
父母婚姻一旦出现裂痕,稍稍不慎,就会伤及孩子。有的孩子盼不回父亲母亲,在稚嫩岁月里,独自忍受着忧伤与孤独,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有的孩子看着父母整天剑拔弩张,“战事”不断,痛心烦心不已,产生厌世情绪;有的孩子干脆选择了从这个不和谐的世界离开来逃避。据《西部商报》记者常舒清报道,2006年6月29日,一名叫李杰的高一学生服毒身亡。他在给同学的“临走的告别书”上写道:“我真想远离这个充满黑暗、阴险的世界。”遗书中却没有一句话提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据该县公安局调查分析,李杰父母长期在外打工,与李杰几乎没什么交流,再加上父母的婚姻问题,使李杰心理压力很大,大部分时间都靠沉迷网络来逃避。而李杰服毒自杀的直接诱因,可能就是复婚了的父母又在闹离婚。报道说,在学校老师眼里,李杰的性格比较开朗,同学间的关系处理得很好。而对自己的父母,李杰却冷若冰霜。别人问他父母的近况,他就一句:“还没死呢!”在同学面前提及父亲时,称他为“我们同村的”。在记者面前,李杰父亲也道出了自己的悔恨,认为平时和儿子沟通太少,忽略了儿子的感受,对儿子的关心更加不够。一个年幼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西部商报》“新闻互动话题”栏目曾以“如果这个世界缺少亲情”为话题,就此展开讨论,引来网友唏嘘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