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巴赫开时百花杀8(4)

瞧,大师的小样儿 作者:虎头


1838年,门德尔松指挥莱比锡货栈乐团上演《D 大调第三管弦乐组曲》,此曲于是走红。门德尔松曾用钢琴把它弹给歌德听,歌大师听完后说:“乐曲开头壮丽非凡,像一大群人沿着富丽堂皇的宽大台阶庄严地迈步而下。”1871年,德国小提琴家威尔海米将此曲第二乐章改编成小提琴独奏,由原来的D大调改为C大调,整曲都用小提琴G 弦演奏。

《G 弦上的咏叹调》!疯魔世界,至今不衰。

黑塞说:“这样的音乐就是道!”

听音乐的人大都始于贝多芬和莫扎特,而止于巴赫。在音乐乃至整个的人类史上站在最前列的巴赫,却坐在末尾。年轻人听巴赫通常会觉得缺乏旋律,没有韵味。他们更愿意追随暴走乐坛的贝多芬去“扼住命运的喉咙”。得有相当深厚的人生历练打底,才能听见生命在巴赫音乐中以逼人的朴素和近于冷漠的简洁将天上的辉煌娓娓道来,正如歌德评论巴赫音乐:“就像永恒的和谐正与自已对话,就像上帝创世前心灵的流动,我似乎无耳无眼,也无其它感官,而且我也根本不需要它们,内心却自有一股律动源源而出。”

欣赏贝多芬无需投资。欣赏巴赫却非长期投资莫办。不过这是对生命真正有意义的投资。房龙说:“巴赫能给你的投资以最大回报。大师将亲自告诉你如何理财,如何让它增长,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已拥有世界上任何人都夺不走的宝藏,那就是——对巴赫音乐的理解和热爱。”

当你的血液终因血糖太多而无法承载贝多芬的力量,当你的心脏终因不再年轻而不得不放弃莫札特的辉煌,在那一天,巴赫将长驱直入,领你的灵魂上天。

巴赫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巴赫深不可测。因为他的浅。巴赫就是朴,巴赫就是真!意大利人通常看不起没文化的德国人,可伟大的威尔第说:“啊,北方快乐的孩子,我多么羡慕你们能任意汲取巴赫的营养!”

当年,莱比锡付给巴赫的工资几乎不够他养活老婆孩子,可今天每一任莱比锡市长都骄傲地宣布莱比锡为“巴赫城”。直到今天,已与维也纳童声合唱团齐名的托马斯童声合唱团每逢周六、周日仍然在托马斯教堂礼拜时演唱巴赫作品,货栈乐团伴奏。莱比锡货栈音乐厅现在每年元旦上演贝多芬第九交响曲,而每年圣诞节,托马斯童声合唱团都上演巴赫的《圣诞清唱剧》。

被列宁委以打倒旧文化重任的高尔基说:“如果用山峦来罗列伟大作曲家,那我认为巴赫就是其高耸入云的顶峰,在那里,太阳在雪白耀眼的尖峰上永远发射炽热的光辉。巴赫就是那样,像水晶一样晶莹透明”。

照这段话来看,高尔基后来成为“革命的同路人”,是历史的必然。

巴赫作品是对音乐结构彻头彻尾的追求,人工得老老实实一丝不苟,充满技术细节。

巴赫的音乐是本质的音乐。

本质的音乐就是本质的宗教。

当音乐响起,巴赫超越时空凌空显现,身披万彩光辉,头顶救世光环。

乐声飞处,天门开启。

巴赫的艺术洞察力前人不可企及,后人无法仰望。随着他令旗一挥,西方音乐一夜之间步入成熟,从此万变不离巴赫。勃拉姆斯告诉自己的学生:“只消看巴赫。那里应有尽有。”肖邦对《平均律》倒背如流,他认为“巴赫是音乐的全部和终结”。而一手提拔了肖邦、勃拉姆斯、柏辽兹、李斯特和瓦格纳的舒曼说:“巴赫之于音乐,正如创教者之于宗教。跟他比,我们都是半瓶子醋。”

只当过“候补道”的巴赫,真的是上帝。那个能听到的上帝。音乐的上帝。

2006年末,北京流行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题目来自唐朝山东一个没通过高考的私盐贩子黄巢,诗名《不弟后赋菊》,全文是:

等得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时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真正想说的话是第二句。

历史是,后来百花安然无恙,黄巢却于巴赫出生前八百零一年(884)自杀于山东莱芜狼虎谷。

男人四十一朵花。巴赫活到六十五岁辞世,仍是一个花骨朵。他从未盛开。

九百四十五年后(1829),门德尔松在柏林上演《马太受难曲》。

巴赫终于盛开。

巴赫开时百花杀。

(冯晓虎2007年10月15日星期一15:39脚印三稿于北京卧藏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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