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岩往窗口瞥了一眼,竟看到对面楼顶房檐下装了一个探头。即使现在把窗帘拉上,刚才他进屋时,一定也都拍到了,而且存在录影带里。届时警察调出来一看,高某人进去一小时,发生了命案,然后又溜了出去,那还有什么疑问吗?可恨的“9·11”啊!让美国现在到处装着探头,他这会儿什么也干不了。
他走到门旁,上好锁,然后又来到窗前,把窗帘拉严。这是多么明确的行为暗示……一种猥亵的挑逗的暗示。他做得很到位,即使戏剧学院的学生来演这种小品,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许琴看懂了,紧张的神情松弛下来。
他凑近她,轻轻地抚摸着她。她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接受这意想不到的亲昵。
“你听我说,许琴。”他的声音温柔极了,“你想毁了我们之前,我只想告诉你,在小宝住院的最后日子里,他的医疗保险额度用完了。是沈刚用我为他在股市上赚来的一百万,补上了最后一笔医疗费。我和我的校友不是完人,人性中所有的弱点,我们都会有;但我们对你的付出是真诚的,无愧无悔的。如果你不说出这些话,这件事可能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许琴霎时怔在那里,像被谁施了魔法,摄了魂魄。满面的疯狂、怨怒蓦地熄灭了,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口中无力地念念有词:“我不知道……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高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高岩审慎地选择着字句,慢慢说道,“因为帮助你的人并不图回报。有时候,爱一个人,与被爱的人无关。”
许琴的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她猛地捂住脸呜咽着,却被剧痛压迫得哭不出声音,透不过气。许久,终于迸出一声绝望凄厉的哭喊:“哦,我都想些了什么,我都说些了什么?”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桌旁,一把抓起了餐刀,“我的罪孽太深了!让我去死吧,让我和小宝一起走吧!”
高岩一步跨上去,她退后一步闪开了。她嘴角抽搐着,用刀指着高岩:“别过来,你用不着救我!我不想活着,我要让血喷上天,让血流成河,让血把我洗干净……”
她翻转刀尖,对准胸口,然后猛地将刀高高举起。
高岩趁机一拳打在她的手腕上。餐刀从她手中飞起,在她头顶划出一道闪亮的弧光,戳进她身后贴着廉价彩色壁纸的墙上,而她的头却歪向一旁,仰面朝天,人事不省地向后倒去。高岩一把托住她,用力将她抱起,轻轻把她放到床上。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对峙、仇怨、恫吓、屈辱都潮水般退去,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乎一切都像许琴床头那只精巧闹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平和安详地走着每一步。高岩把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到许琴下颚前,她微弱温热的鼻息,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感动与爱怜。她太累了,她已经崩溃了,那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高岩静静地斜倚在她身边,注视着那张此时已失去了一切表情的脸庞,洁净而精致,宛若美轮美奂的大理石浮雕。他慢慢拂开她额前的发丝,拭净她眼角的泪痕。他无端地遐想着她过往的经历,拼凑着她生活的碎片。当她戴着红领巾,迈着细瘦的腿脚,走进阳光明媚的芭校校园时;当她穿上舞裙舞鞋,第一次登上充满梦幻的舞台时;当她站在灯光璀璨的国际大赛舞台上,胸前挂着奖牌,手中挥动着鲜花时,她怎么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残破凄凉的境遇!而此时此刻,不正是她的美丽人生迎风绽放的花季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她就像遭到恶魔的诅咒一样,永远灾祸连连?他真想从此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温存着她,守护着她,怜惜着她,让她再也不受一点伤害。
他依偎在许琴身边,而刚才那惊心动魄、有惊无险的一幕又让他感到一种身心俱疲的困乏,犹如刚经历了一次惊险的攀缘,一场殊死的格斗,一次风餐露宿的艰辛跋涉,他恨不得不管不顾地睡过去,睡他个天昏地暗,睡他个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