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可怕的是当时国民政府上下仍把美国当作救星和菩萨。翁文灏忧心忡忡地对蒋介石说:清朝就是被英国以鸦片的入超整垮经济的。下面的话翁文灏留着蒋介石自己去想,现在的美国也可以用他们的武器和剩余物品整垮南京国民政府的经济。翁文灏担任行政院长后才知道,打内战大部分武器都是中国用外汇购买的,小部分用战争赔款抵押购买,两年过去了,还未有运送。美国卖给中国的飞机和武器不少都是过时和旧的。而子弹、配件都是专用的,中国必须长期向美国购买,而运输费昂贵,时间没有保证。1946年美国答应中国的军援9月被禁运,1948年3月才被美国两院认可,6月才最后确定为“四亿元”,并且明文规定只有一亿二千多万元可用来买武器。而不是外传的五亿多元军援。但直至1948年8月,仍没有任何军援物资谈妥。蒋总统派去的希望以美国军援购置武器的军事代表团(以杨继曾为团长)1948年5月初就到达美国了,但至今尚未见任何成果。美国什么都讲程序,这就需要时间。现在国民党不是被共产党而是被美国逼到死胡同去了。所以,翁文灏呈请政府这次币制改革要依靠自己。
接下来,王云五细谈新币方案,王云五的情绪是乐观的,他从新币的名称谈起:“新币改法币名为金圆券,将美金与银圆两大优势结合起来。金圆券应有十足准备金。”“现在哪能有十足准备金,总统不要以为我在说大话。十足的其中四成是以接收汪伪政权储备银行的黄金、以及现政府银行的黄金、白银、外币为基础,其他就是国有铁路、厂矿、公有土地为担保。发行额不能超过二十亿元。这一点很重要。”
蒋介石或许受到王云五情绪影响,眉宇舒展认真倾听。王云五接着一点点将方案细化,特别是谈到禁止任何人手中持有黄金、白银、外国币券,限期兑换金圆券,如不兑换,不仅没收,还要法办。……蒋介石打断王云五的解答,不放心地问:历史上有这样的情况吗?
王云五回答:明朝末年有的,崇祯皇帝没有军饷发,劝募皇亲大臣们捐献,但捐的很少。后来李自成进北京,刘宗敏把那些人抓起来一拷打,黄金白银装了几百车。紫禁城皇帝自家的小金库里金子银子也够发军饷的,但都舍不得拿出来。
翁文灏建国后写了一个回忆录,追忆了他行政院长任上这件大事。
蒋介石自然听懂了王云五的潜台词。1947年8月魏德迈使华,曾尖锐地指出,南京政府呼叫经济困难要美援,但政府官吏私人有多少亿美元存在外国银行,数字远远超过美援。其实在国内,大小官吏贪污的侵占的物资都“捐献”出来,通货也不会这么膨胀。“国家就是被这些人搞垮的”,蒋介石深深叹息了一声。
王云五则不管这些,继续讲着新币的蓝图,非常乐观地说:新的国家预算是三十六亿金元,约等于九亿美元。他说,预算的三分之一要靠发行流通债券和贷款(军事开支约占预算的百分之七十),按照最近三个月的平均价格而不是按前一年的价格改革盐税和其他税项的收税方法,会增加税收金额。他希望将税收提高为国家预算的三分之二。那么就有希望做到收支基本平衡。这个计划纸上谈兵的成分太多、竭泽而渔、铤而走险,明眼人一看就一清二楚。西汉末年的王莽改制,在困难之际推行新币,第二年就迅速垮台了。但1948年的蒋介石已不能顾忌这些了。
蒋介石竟然鼓励道,此事势在必行。技术细节这几天再详加研究。
8月11日晨,蒋介石在牯岭首次独自出游,中央日报记者当年写下一篇形象生动的报道:
夫人在官邸未外出,总统于九时一刻徒步出官邸,肩舆及侍从十余人随行,沿河东路正街,西街,慧远路而登橄榄山,是时知者甚少,路人见总统经过,咸鞠躬致敬,总统脱帽点首答礼,面现愉快之笑容。总统御深灰蓝色绸长衫,青袜,布鞋,戴灰色软木帽,步行街头时,状极潇洒。橄榄山石级颇高,总统登级后,微觉燥热,遂在半山石凳小坐休息,亦脱去长衫,仅着白布衫裤。时赣主席胡家凤(1948年4月,原江西省政府主席王陵基调川,任四川省政府主席)管理局局长王作民闻讯,乘舆赶到,登山后陪侍。总统旋登松光岭,向岭外眺望约十分钟之久,然后下岭。是时居民咸知总统出游,伫候道左,总统下山时意态安闲,仍未乘舆,胡金芳旅社门前聚集之民众最多,总统行经该处,民众鞠躬鼓掌,白须白发之胡金芳领先高喊“蒋总统万岁”,总统答礼微笑。行至西街见一自来水水龙头未关闭,乃告侍从人员,将龙头关妥,以珍物力。途中民众,几咸鞠躬,总统时时脱帽回礼,至十时三十五分始返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