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八六四年十一月三十日(1)

南方的寡妇 作者:(美)罗伯特·希克斯


弗雷斯特将军又有了另外的想法。他为自己对这个女人和黑人的安排感到担心,害怕她们干不了。他弄不清这个裹着一身黑衣服站在阳台里的女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肯定有事情纠缠着她,要把她绞干。他在密西西比、西田纳西、亚拉巴马、佐治亚等地方看见过这种神色焦虑的脸,寡妇和孤儿,挥舞着破锄头锄地,或是坐着他们的高级马车在入侵者闯入前逃命。同样的脸。曾几何时,他给这些人带来宽慰,至少是希望,他们的脸色开朗起来,并露出了笑容。但现在他知道,他带来的只是恐惧。他身上有死神的恶臭,再要想办法已经太晚了。但是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身穿沉甸甸的邦巴辛毛葛长裙,戴着黑珠子项链,似笑非笑中透露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密西西比的妻子,因为多年来一直在追逐北佬,自己是如何忽略了她。他在推想,她是不是也像这个女人一样憔悴,这个女人最多也就三十出头。彼时彼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样的女人,回家去。他把这个念头咽了下去,试图忘记它。临阵脱逃是万万不行的。

他脱下帽子,朝阳台的尽头走去观察阵地,同时向中尉点点头。这一次要看一眼那个鬼地方,然后作出一个计划,他想道。他朝中尉瞪了一眼,然后转身对着这个年轻女人。这个女人让他想到自己应该穿一件干净点的衬衣。

这个女人拒绝他拿她家当医院的计划,并试图缠住他谈论战争和战斗的话题。他经历过多少这样痛苦的谈话啊?也许有几千次吧。他再也没这样的时间了。有朝一日,他会把他的橡胶套鞋掷向战争,可眼下他正忙着为战争作准备。他已经在这座屋子里待得太久了。这里有某种吸引力让他逗留。换个时间的话,他会在这儿待上一会儿,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呢?他不得不离开了。

科文中尉回来站在弗雷斯特的旁边,他脸色明显苍白,两眼圆睁。弗雷斯特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知道中尉看见了什么,并觉察到他不高兴。他看见了联邦军的工事,格兰杰堡,一片树林的残骸,雉堞脚下方圆几英里的收割一净的农田。一片开阔地。他的部队也许会开枪伤到自己,弗雷斯特想道。他们两个离开阳台,走过卧室,下楼走出大门。一直走到战马跟前,中尉才说了一句话。

他妈的。

这一小队人上马离开。骑了一英里左右,弗雷斯特转身面向科文。他已经把阔边帽重新戴上,这会儿帽子被拉了下来,戴得紧紧的,把眼睛都给遮住了。他轻声地说着话,不让其他人听见。

“现在,科文,我要你骑马去胡德的司令部,传话说,这座屋子,卡恩顿大屋,或者管他们叫它什么,将被征用为医院。我看我们今天需要很多医院,但这是第一家。一定要让他们派人把话传出去,而不是只告诉他那些笨蛋参谋。然后我要你骑马回到那个女人家,告诉她,弗雷斯特将军经过再三斟酌,思考——随你怎么说——弗雷斯特将军决定征用她的屋子做战地医院。你一定要确保把那里弄成一个医院,人们可以在那里舒服地死去。做不到的话,我就拿你是问。听到没有?”

“是,长官。”

“好,出发。”

“是,长官。”

在骑马赶路的过程中,在跟胡德的部下讲话的过程中,科文一直在想,弗雷斯特为什么抽他来负责医院的事。因为那天他们肯定将阵亡。那老头想要一个舒服的医院是因为他知道那天他的死期到了,科文想道。他不信任大多数人的动机,但是对于弗雷斯特他实在激不起太多的敌意。这位将军无数次地救过他们的命,他们都欠他的。但科文简直就是喜欢弗雷斯特,因为他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简单而深刻,隐约含着威胁。他一定要不遗余力地为弗雷斯特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去死。他发誓决不忘记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是谁救的他。科文中尉不是个大胆的人,他也不想刻意做一个大胆的人。不管环境如何,对他来说,活着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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