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拿笔记板的护士看到雪茄,像一枚飞毛腿导弹似的冲向胖查理的父亲。
胖查理趁此机会拔腿就走。这似乎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那天晚上他坐在家里,等待电话铃或是门铃响起;心情差不多就像一个人跪在断头台前等待铡刀亲吻自己的颈项。然而,门铃一直没响。
他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下午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偷偷溜进医院。
他妈妈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比过去几个月安逸得多,快活得多。“他回去了,”她看到胖查理进来时,对他说,“他不能久留。查理,我真希望你没有提前离开。我们后来在这儿开了个派对,重温过去的美好时光。”
胖查理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比在癌症病房里参加他父亲用一支爵士乐队鼓捣出来的派对更糟了。他什么都没说。
“他不是个坏人,”胖查理的母亲眼中绽放出一丝光芒,接着又皱了皱眉,“哦,这话不完全对。他肯定不算个好人。但他昨晚确实让我很快活。”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在这一瞬间中,他妈妈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拿笔记板的护士站在门口,冲他勾了勾手指。胖查理快步向她走去,离得老远就开始道歉。但他靠近后发现护士的表情已经不再像得了胃痉挛的美杜莎了,现在她看起来像只快乐的小猫咪。“您父亲,”她说。
“对不起,”胖查理接口道。从小到大,只要有人提起父亲,他总是这么说。
“不不不,”前美杜莎说,“没必要道歉。我只是想问一下。您父亲的事。以防日后需要联系他——我们的档案里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和通讯地址。我本该昨天晚上就问清楚的,结果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想他没有什么电话号码,”胖查理说,“想要找他,最好是到佛罗里达去,沿AIA高速公路行驶,这条海岸公路途径佛罗里达东部的大部分地区。下午你就会发现他正在某座桥上钓鱼,晚上则肯定在酒吧。”
“他可真有魅力,”护士憧憬地说,“他是做什么的?”
“这么跟你说吧,他常说这是闲逛和钓鱼的神迹。”
护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胖查理觉得很蠢。他爸爸说起这话,人们都会笑个没完。“呃,就像圣经里说的。面包和鱼的神迹。我爹总是说他在闲晃和钓鱼,还能赚到钱简直就是神迹。这是个笑话。”2护士显出迷惘的神情。“对,他讲过些最可乐的笑话。”她说完咋了下舌头,换出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吧,请您五点半再过来一趟。”
“为什么?”
“来接您母亲,还有她的东西。约翰逊医生没跟您说吗,我们已经批准她出院了?”
“你们要把她送回家?”
“对,南希先生。”
“那、那癌症呢?”
“似乎是一次误诊。”
胖查理无法理解那怎么可能是误诊,上周他们还说要把他母亲送到临终护理院去。医生还用了“时日无多”、“在我们等待那不可避免的结局时,尽量让她舒适些”,诸如此类的词句。
无论如何,胖查理五点半回到医院接他妈妈。老太太听说自己身体健康,似乎一点都不吃惊。回家的路上,她对胖查理说,她要用这辈子的积蓄去环球旅行。
“医生们曾说我只剩三个月好活,”她说,“我那时就在想,如果还能离开医院的病床,那我一定要去看看巴黎、罗马之类的地方。我要回巴巴多斯岛去,还有圣安德鲁斯。也许再去一次非洲。还有中国,我喜欢中国菜。”
胖查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怪他父亲。后来他拎着一个大行李箱,陪母亲前往希思罗机场,在国际航班通道门口和她挥手道别。老太太手里攥着护照和机票,脸上笑容灿烂,胖查理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比过去年轻了许多。
母亲经常给他寄明信片;从巴黎,从罗马,从雅典,还有开普敦和尼日利亚首都拉多斯。在一张从南京寄来的明信片上,她写道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中国那些所谓的中国菜,还说她巴不得赶快回伦敦来,好好吃一顿地道的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