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女人身上的沼泽(2)

骑飞鱼的人 作者:邱华栋


我来到这个地方,部分的原因在于我很喜欢冒险。喜欢征逐世界的英国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到达了世界上几乎各个有人生存的角落,建立了日不落帝国——从亚洲到非洲,从大洋洲到南部美洲,到处都有我们英国人冒险的身影在晃动。哈,就是这样,如果非要给我来到中国找一个理由的话,那么我也是一个身体里骚动着一种不安分的血液的男人,我需要在新大陆找到我自己喜欢的生活,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而对我即将迎来什么样的生活,当时我还是茫然无知的。

十天以前,刚刚下了那艘有着五个巨大的烟囱的,一路上冒着浓浓黑烟的“埃米尔号”邮轮,在码头边惶恐地逡巡,我就看见了一些当地的妇女划着小木船,围绕着码头和路过的客轮,在兜售各种海产品和水果:鱼类、虾类和螃蟹,还有芒果、枇杷、菠萝、香蕉、木瓜等。这些当地的中国女人,大都留着很长的头发,头上还戴着一个斗笠。她们的个子大都十分矮小,但是很精明强干,也有着精巧美好的体形,肤色黧黑,眼睛不大,甚至有些倾斜,但是十分的明亮。我仔细地好奇地观察这些女人,发现她们的鼻子和欧洲女人比较起来有些扁平,可是小巧玲珑,惹人喜爱。总之,这些黧黑色皮肤的女人自有一番独特的风韵和景致,她们大胆热情,也从来都不害怕我们这样的“番鬼”,对初来乍到的我也很欢迎,笑容非常亲切。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在她们看来很富有的欧洲人,可以拿出来很多钱,来买她们兜售的那些东西。她们似乎一辈子都生活在水上,在水面上的木船上终老一生。

我很快就熟悉了香港这个海港的环境。安顿下来之后,我经常来到港口散步。很多时候,我都看见有一些年纪很大的老女人,带着一些漂亮招摇的妓女,上了那些刚刚抵达港口的轮船,向那些压抑的、很长时间没有享受过女人怀抱的温柔的水手们扑了过去。这样的交易会使水手们很快就口袋空空了。但是,漂泊的男人们也满足了。在长时间的航海中,女人和酒是仅有的可以慰藉他们的灵魂的东西。

有时候,在岸边停靠多天的轮船,本来已经沉寂了很久,但是某几天,却又非常热闹,那是因为上到船上的卖笑女人很多,她们立即使整条船充满了生气。原来,这是水手们发薪水的日子,所以,那些女人就闻风而动,都上到了船上,让水手们在她们身体的温香软玉中瘫软和沉醉,成为她们肉体的短暂的俘虏。风情万种的中国女人们把水手们的钱袋子给掏空了,也把他们思念故乡的心思给勾起来了,最后,把他们的心都揉碎了。还有的水手因为忍受不了思念家乡的阴郁心情,而投海自杀了。

我也曾经忍受不住孤寂,和这样的女人在她们的花船上过夜。昏暗的灯光中,那个女人细长的身体像蛇一样缠绕着我,乳房像两个梨子一样洁白地展现,然后被我的手轻轻地握住。她们柔和的、细细的说话声音里,有着可以使你被催眠的缠绵的力量,使你柔软如泥,几乎瘫软。而她们身上还有两个沼泽,一个就是她们的嘴唇,另外一个隐藏在她们的两腿之间。它们都很灼热而有吸食力,使我这样的男人乖乖地被沼泽所吞没。

我此前一直在英国海军任职,下船之后,我就到香港的英国海军驻地司令部报了到,司令部安排我先在一个临时的客栈里住下来,因为很快要派我去上海那边了。我一边等待命令,一边四下周游,同时也在考虑我自己的选择。

此前,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国家,这个十分古老和神奇的国家。她的文明已经延续了几千年,有着无比辉煌的历史和丰富独特的文化。但是,最近几十年,在欧洲,这个国家的形象和关于它的各种描述都开始变得糟糕了,不再像欧洲启蒙运动时期的哲学家们对它的充满了赞赏和崇拜的描述,在那些哲学家的描述中,它是一个体制先进、经济发达、生活方式优雅多彩的国家。就是在最近一些年,我在英国的很多报纸上,看到的则完全是观点相反的文章了。这些文章描述这个国家和人民有着荒唐的生活方式,比如有钱的男人可以娶好多老婆。他们相貌怪异,都剃光了前额上的头发,又在脑袋后面留一条十分丑陋的大辫子;女人们则要在幼女时就把脚裹起来,然后使脚在成长的过程中,扭曲变形成不再发育的怪东西,变成小脚,可以被三寸,也就是十厘米那么大的鞋子装进去。这样的小脚据说只是为了满足这个国家的男人们古怪的性癖好。此外,男人们吸鸦片烟也越来越普遍,身体越来越糟糕——但是鸦片可是英国政府因为贸易逆差,强行输入中国的。于是,在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很多国家的报纸和杂志上,中国人,具体说就是现在的大清国人,都是一些贫穷、愚昧、丑陋的怪物。这样的中国人的形象,在报刊的传播下,现在充斥着欧洲人的一般印象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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