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九月(7)

贾奈达之城 作者:邱华栋


“要到达拉达克的首府列城,我们要走两个星期,你能不能适应这样的旅途?”艾瑞克温柔地问我。

“我已经适应了,而且,我感到这里的山川已经接受我了,我们不会再遇到危险了,亲爱的艾瑞克。”

艾瑞克吻了我一下,“你比我想像的要坚强。”

我们要翻越的第一座大坂是海拔接近四千米的佐佐拉大坂,它并不高,但是却因为经常发生雪崩而很有名。雪崩一般都发生在下雪的季节,尤其是刚刚下了雪之后,特别容易发生雪崩。在马上,我看到,佐佐拉大坂附近没有任何的植物,到处都是冰川从山上拖下来的冰冷的冰舌,阴郁寒冷。

我们是早晨到达佐佐拉大坂的,但是却没有看到阳光普照,原因是这里是在一面山的背面。

跟在我后面的艾瑞克对我说:“翻越大坂,就意味着你超越了人生的一个境界。这里的人认为大坂就像是人生的一个阶梯,有时候,坏人翻越大坂的时候,就会受到神灵的惩罚,就会被雪崩埋葬。”

确实,大地在这个时候呈现了它十分狰狞的一面,我感到了它的不友好,它的敌意和冷漠。

忽然,我看见前面有一只小羊羔,白色的小羊羔在咩咩地叫着,显然,它失去了大队的羊群,也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格雅勒根把它从山崖上救了下来,带上它继续前行。我们翻越了佐佐拉大坂之后,见到了在这里放牧的人,但是,这只小羊羔不是他们的,格雅勒根要用小羊羔换一些牛奶,可是没有人要它,因为,他们没有母羊可以喂它。

看到可怜的小羊羔,我忽然想起了自己放在英国托人照看的儿子尼古拉斯,他和这只小羊羔不是一样吗?我忽然觉得有一些心酸,母性的感觉在我的内心复苏。我叫格雅勒根把小羊羔给我,我来喂养它。我把携带的一些黄油,用一点牛奶稀释了,来喂它,但是,它似乎不喜欢吃这样的怪东西。

我一瞬间就把它看成了自己的尼古拉斯,他被我抛得那么远,我却爬在海拔这么高的中亚的群山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的心情立即沉重了起来。过了山口,两个小孩来找他们丢失的小羊羔,我把小羊羔交给了他们,心情才略微好了一些。

对于我来说,整个行程渐渐地变得有乐趣了,这是因为我习惯了在马上的颠簸。我特别不喜欢骑马,可是又不得不骑马,马把我的胯部磨得很疼,但是在队伍中只有我一个女人,所以又没有办法上药。

第二天凌晨,太阳还没有出山,东方完全是罕见的藏青色,然后慢慢地变成了鱼肚白色,再后来就变得金黄,这个过程特别令人心醉神迷。

格雅勒根是一个极好的仆人,他可以用很快的速度,就架起炉子,烧好奶茶,然后所有的人就喝奶茶吃饼干。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等到太阳已经升起来,真正的清晨来临的时候,我们又埋锅造饭。格雅勒根同样快速地做好了一种有大米、胡萝卜、洋葱和辣椒、羊肉混合而成的米饭,特别香甜。所以,当下到山谷中,景色完全改变了大地的荒凉之后,我的心情好极了。我明白,自己已经翻越了一个真正的大坂,而且没有遇到雪崩。

下山之后,沿途的风景,是我看到的最美的中亚山地风景了。可能是9月里,因为秋天刚刚露头,除了山巅裸露的岩石,在山谷中,到处都是小河流水。因为温度的变化,果冻般的河流已经在欢快地潺潺流淌。大片的绿草地在伸展,山地向阳的斜坡上,人们种植的谷物都已经成熟了,显现出金黄璀璨的颜色。不断地可以遇到果园,果园中的苹果树和梨树上,都挂满了成熟的果实,没有人看管,我和格雅勒根就采摘了很多,但是也留下了一些茶叶作为补偿。

艾瑞克拿着猎枪,追寻着松鸡发出的鸣叫,在山坡上打猎,但是很久都没有听到他那里发出的枪响。我知道艾瑞克的习惯,他必须要等到猎物飞起来的时候,才能够开枪,而这个时候,他几乎是百发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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