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碧微记下了她与徐悲鸿的再次相遇:“午间吴夫人邀往便餐,悲鸿亦在座,未交一语。盖自上次被拒以后,彼认为大失面子,故从此即未再来我家,虽于他处相遇,亦视同陌路。我私心窃愿如此,所以反得泰然处之……”
徐悲鸿依然按他的想法行事。法律上并未解除与蒋碧微的事实婚姻关系,他理所当然地把蒋碧微安的新家,当作了自己的家。孙多慈已经回安庆老家,徐悲鸿似乎预感到孙多慈家庭的阻碍难以逾越,超过师生的感情可能无疾而终,他写信劝她不要放下画笔,此外已无他想。他觉得可以面对蒋碧微了,便去跟她商谈。
徐悲鸿说:“现在,我要我的家。”蒋碧微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里不是你的家。”徐悲鸿说:“那么,我明天搬回家来。”
徐悲鸿搬进“光第”,他带来了行李,还拎着一串螃蟹。重庆不同于江南,螃蟹是稀有的珍品,有钱也难买到,同住“光第”的友人都说,徐悲鸿居然买螃蟹回家,这回他们该和好了吧。然而,徐悲鸿的归来,并没给他和蒋碧微的感情带来转机。与徐悲鸿日日相对,竟成为蒋碧微的负担,她赶紧写信,让张道藩别把信寄家来。
背着徐悲鸿,蒋碧微仍给“宗哥”写信:“悲鸿搬来已三日,看来颇具决心,以图和好,而我心乃益难堪矣!数日以还,我日夜望汝之消息,同时亦忧虑信件落入人手,则将奈何?昨晚六时余,我等正在晚餐,而汝信递到,幸趁盖章之便,得将笔记抽出,但此心跳跃不止矣!顷彼出门,乘隙为汝写此数语,不识汝亦知可怜之雪,日夜梦魂颠倒,想念于汝否?”
徐悲鸿与蒋碧微重新住在一个屋檐下,找不到共同语言,似乎只是为了维持一个所谓的家,而这个家更像一个旅店。直到一九三八年一月,因为蒋碧微一个外甥考学的事,他们争了几句,就像一颗火星溅在干柴上,燃起了熊熊烈焰。
当时已是少年的徐伯阳说:“我父亲一回来,我们都很高兴,可是没几天为了三表哥的事情,和我母亲吵架,吵得分开了。三表哥从沦陷区逃到重庆,他准备报考中央军校,是空军。我父亲就讲了一句难听的话,他说,国家花的钱买的飞机让他开,非掉下来不可。还说,这人学不了什么东西。我母亲就说,我家的事,你别管。”
试想,如果没有感情裂隙,这件琐事可能就过去了,可他们本来就心绪恶劣,蒋碧微向来不肯甘拜下风,争吵的延伸是抖落陈年往事,彼此伤害。
次日清晨,徐悲鸿起床收拾行李,蒋碧微知道他又要离家,只是冷眼旁观。徐悲鸿留法的同学郭有守住在近处,一大早跑来串门,见徐悲鸿在捆绑物品,吃惊地问他干什么呀,徐悲鸿情绪激动地说:“人心已变,不能再住下去了!”郭有守劝他:“你这是何必呢。”徐悲鸿摇了摇头,拎着行李下楼。
郭有守送徐悲鸿出门,看着他走远。而蒋碧微在楼上,神态无动于衷。郭有守以为她生气,不知道她并不气,她不打算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