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奇叹了口气,假装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把你放在市政那一块吧,帮帮阿尔·卡特洛格。他会教你熟悉工作的。他给你分配任务。”
薪水少得可怜,但奎尔不知道。阿尔·卡特洛格,脸长得像布满茬子的小圆面包,说话圆滑,用指甲盖顺着工作任务单往下点。他朝奎尔的下巴后面瞥了一眼,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像铁锤在钉子上敲了一下。
“好,你就从报道计划委员会会议开始吧,在小学校。何不今天晚上就去呢?坐在小椅子里,把听到的所有东西都记在本子上,回家用打字机打出来。最多五百个单词。还需要带上录音机。上午把稿子给我看。我看过以后你再交给编辑台的那个混蛋黑鬼。”那个混蛋黑鬼是帕特里奇。
奎尔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在便笺簿上做记录。回家在厨房桌子上翻来覆去打了一通宵。第二天早上,他黑着眼圈,用咖啡提了神,到编辑室去等阿尔·卡特洛格。
埃德·庞奇从来都是第一个到,一进门就像鳗鱼钻入岩石似的溜进了他的办公室。上午的人流开始到来了。负责特写版的男人手里晃着一袋椰子炸面圈;头发亮亮的高个子中国女人;上了年纪,手臂像粗绳子的发行负责人;两位版面编排处的女人;穿着昨天的衬衫,腋窝下全是汗渍的图片编辑。奎尔捏着下巴坐在自己的桌前,低着头,假装在修改他的稿子。共有十一页。
十点钟,帕特里奇来了。红背带配着亚麻布衬衫。他进屋一路和人打着招呼,拍拍这个拍拍那个,把头伸到庞奇的门缝里探了探,朝奎尔眨了眨眼,走入编辑台后面,在他的电脑终端前坐下。
帕特里奇知道无数的事情,例如湿绳子更能吃重,为什么熟鸡蛋比生鸡蛋容易旋转等。半闭着眼睛,有点恍惚地仰着头,他能够像古人背诵《伊利亚特》那样列出棒球比赛数字。他改写平庸的文章,去掉模仿吉米·布雷斯林吉米·布雷斯林,纽约邮报专栏作家。——译者注的文章中的霉味。“去年那些记者哪儿去了?”他嘟囔着,“那些爱咬指甲的、尖刻的夜猫子醉鬼混蛋呢?他们才知道怎么写文章。”
奎尔拿着稿子走过去。“阿尔还没来,”他说,一边把稿子叠齐,“我想应该交给你。”
他的朋友没有笑,投入了工作。他读了几秒钟,抬起脸冲着日光灯。“要是埃德娜在她会把这给撕了。阿尔看到了会让庞奇叫你滚蛋的。你得重写。来,坐下。我来告诉你问题在哪儿。他们说什么人都能训练成记者。你可以当个试验品。”
这正像奎尔预料的那样。
“你的导语,”帕特里奇说,“上帝啊!”他用节奏单调的尖声读道。
昨晚派恩埃伊计划委员会以悬殊多数通过了对市区划法规建议修正案的修改意见,将把除商业区外的所有地区的最小住宅基址面积扩大到七英亩。
“像读水泥一样。太长了。太长太长了。思路混乱。没有人们关心的东西。没有引述的话。没有味道。”他的铅笔在奎尔的句子中勾勾画画。“用短词,短句子。把它断开。瞧,瞧。你的角度在这下面呢。这才是新闻。把它挪上去。”
他把句子来了个大搬家。奎尔凑在旁边看着,坐立不安,一点也不懂。
“好啦,试试这个。”
派恩埃伊计划委员会成员贾尼丝·福克斯利在星期二晚上的会议上愤然辞职。“我不愿坐在这儿眼看本城的穷人被卖到河下游去。”福克斯利说。
在福克斯利辞职的几分钟前,委员会以9比1的票数批准了一项新的区划法令。新法令将最小住宅基址面积限定为七英亩。
“还不大生动,没有风格,而且还是太长了,”帕特里奇说,“但是路子对头了。明白吗?体会到什么是新闻了吗?导语里需要什么?喏,看看你能弄成什么样。把它编得有趣一点。”
帕特里奇的火焰始终没能使奎尔沸腾。经过六个月编辑台前的调教,奎尔依然看不出什么是新闻,没有描写细节的才能。他反复使用十二个到十五个动词,其他动词都使他害怕。他还不幸爱写错误的被动语态。“默基州长被一年级学生金伯利·布拉德献了一束鲜花。”埃德娜,那个脾气暴躁的女改稿员站起来朝奎尔吼道,“你这白痴,州长怎么能献呢?”奎尔是如今那些吃新闻饭的半文盲的又一个例子。让他们靠墙站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