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玉宗又派了一个穿着很体面、且文质彬彬的小伙子进来，有意打断他的话。小伙子拿着一份文件交给他，并说："牟总，这是刚收到的安徽十分厂的订单，他们要八千吨，而且，他们愿意明天就把定金汇出。"

牟尼说："这可太好了。"但过了几秒钟，他像突然想起来一样，说："不能给他们那么多，即使是老客户也不能冲另外的协议，这是一个信誉问题。"

"但陈副总的意思是，最好都给他们，免得麻烦。"

"陈副总老是喜欢照顾他的老乡，他们安徽人就是这样。这次不能完全依他，顶多只能给他们五千吨。"

牟尼发现对面三个人更是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交换了一下目光，表哥又说："表--牟总，我的车......"

牟尼立即打断他说："你怎么也这样叫我。真是应该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才好。"

停了一下他又说："表哥，你不用担心，别人我可以不考虑，但是你的货我一定满足。"

"我只要看一下货，就立即付款。车就在楼下，表弟，你只要派个人与我一起去就行了。"

"唉，"牟尼连连摇头，"真是让我为难。"

电话铃又响，牟尼拿起来说："不是我不够意思，赵老，你的确对我有过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但这次的钢材实在太紧，让我再考虑一下，好吗？"牟尼放下电话说："全乱套了。这个赵老，也太过分，都当了部里的顾问了，还管这么多，不是让我为难吗？"

牟尼说着站起来，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说："很对不起，我还有个会，晚上才能陪你吃饭了，让办公室鲁主任陪你们。你们也再想想。"

牟尼说完，打电话叫进了鲁丹的父亲，十分客气地对他说："这是我的表哥，都是客户，照顾好他们。本该我亲自陪的，现在看来，只好由你代劳了。"牟尼边说着又想起了鲁丹，像这样一个纯情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是出自于这个毫无生气的老头的体内呢？造物真是神奇。

几个人起身，表哥说："我们想想，你也再考虑一下，看来只好下次再合作。

我们在没有看到货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付钱的，我们也有规矩。"

当他们出去后，牟尼有些懊丧。心想，简直是天方夜谭，钱就这么好挣？还一分钱没有进账就已经吃了几次亏了。电话铃响起来，他以为仍是李苗，就抓起听筒喊："别打了，真烦人。"

"对不起，牟总，我不知道你现在正忙，而且心情不好，"听筒里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牟尼感觉出是鲁丹，在他面前又出现了那个纯情而明朗的形象，他的心紧紧抽起来，仿佛有许多伤心的话要对这个女孩讲。

"噢，对不起，"牟尼说，"我还以为又是前几天遇见的那些骗子呢。他们刚才又来了，我真是说不清，为什么做买卖毫无规则，而中国产生了一种新的文化--骗子文化，想想心里真不愉快。"

"连爸爸都说你特有能力，我也特相信。"

牟尼感到鲁丹的声音是从遥远的森林里传来，带着凉爽的风，使他燥热的心绪顷刻之间就平静下来。刚才谈判失败的急躁变成了一种忧郁甚至是一种伤感。

他说："咱们今天能见面吗？我心情特别不好，想和你聊聊。"

"真抱歉，过几天行吗？我这段特忙，作业也相当多，有两个考试，都挤到一块了。"

"已经上了大学哪有那么忙？"牟尼凭着自己的在大学里的经验说："也许上高中高考前是最忙的时候，再就是像我现在。"

"你又没上过外语系，"鲁丹的声音很甜，即使她在对牟尼发表不同的看法也让他心里舒服，"在外语系努不努力可大不一样。"

牟尼晚上去看表哥，见他们住在一个普通的招待所里，就想这国营企业也真够寒酸。他把表哥独自约出来，想探探他们的底。在动物园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他们慢慢聊着家常。牟尼记得小时候表哥曾到新疆去过，那时他才六七岁，只要有人欺负他，表哥总是挺身而出。十岁那年，渴望一顶黄军帽。表哥的父亲那时正在某团后勤处当保管，牟尼发出信后不到一个月，军帽就寄来了。牟尼当时由于有了这顶军帽曾在学校大出风头。想不到今天自己竟想骗他的钱，这使他有些不好意思。

表哥小时候的善良与慷慨时时在他面前闪烁，就像是夏日远方的星星照耀着他童年打着补丁的破衣服。

牟尼想只有让表哥在这次合作中得到某种好处，才算对得起他，所以他决定即使李苗再反对，也要让表哥住在北京好好玩几天，仅仅为了童年的那顶军帽也要多少有些表示。如果，这次他真出了定金，就要给他多一些回扣。这时，李苗阻止他的眼神再次出现，令他反感不已--尽管是他想象的，也使他极不愉快。他又想，更何况我也许真能搞上钢材，那表哥岂不是得到双份好处。

牟尼于是说："表哥，从小就咱俩亲，我还记得你帮我打架。"

"提这些干吗？我比你大几岁，当时看见别人欺负你，我如果装没看见，那我还算人吗？"

牟尼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心想一定要让日瓦格把钢材搞来，决不能欺骗这个好人，让自己在亲戚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表哥又说："表弟，今天看见你这么出息，表哥我真高兴，真为二姨高兴。小时候谁想到你有一天能当这个总经理呢，相比之下，倒是表哥这几年没出息，副厂长当得也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