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由自主地迅速行动起来,把上衣搭在这间装饰华丽的屋子一角另一张椅子的靠背上。女裁缝从我开始——完全把戈尔洛夫撂在一边,他叉着双手,用脚尖轻敲着地板,一边看着一边大声地叹息。她首先把布条的一端准确地按在我的肩膀上,用左手指捏着布条朝下,右手从针垫里拿起一枚针把布条别在我的衬衣上。接着又打开一卷布条按在我的另一个肩膀上,用剪刀精确地剪断。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她小心谨慎而又手脚麻利地用针别住布条的一端,剪断另一端。过了一会儿我全身上下所有的身围和角度都拖着布条。就这样捆绑好了之后,她去料理戈尔洛夫,把我弃置在一旁。我就像一条触了礁的破帆船,那些布条就是我的帆。
我在以这副尊荣在屋子里转悠,偶然看见墙上有一幅意大利油画,随即便听到从油画那边传来的隔壁房间的喊叫声。不是在吵架;只有一个声音——娜塔莎·米特斯基的声音——震颤着墙上的镶板。她好像是在抱怨衣服;我隐约听到布料、花边什么的。不过我可以肯定她的火是冲比阿特丽斯发的,我还知道是我刚才在主子面前夸奖仆人引起的妒忌。
“哎哟!”戈尔洛夫大叫起来。女裁缝只管继续别着布条,剪着布条。
我假装对这幅意大利油画有浓厚的兴趣,把头凑到墙边。但是我这间房子里的嘈杂声太大,听不清隔壁房间里说的是什么。“我的天啦,女人!”戈尔洛夫嚷叫着,发火了。“你那些针把我的人都弄歪了!再扎我一次,我可......”
女裁缝慢慢地站起来,和他面对着面,你看我,我看你。她极其小心地剪掉刚才别在他身上、量了腰围的一根带子,用大拇指把剪断的那一端按在他的屁股上。她从针垫里取出一枚针,举到他们俩的脸之间,这样他可以看到她的手指上捏着那枚闪闪发光的小针,然后——她又看了戈尔洛夫一眼——把针扎进了他的屁股。
他没有喊出声来,也没有明显的动作,只是把牙关咬得更紧,扬起眉毛,然后紧皱着。女裁缝的眉毛比他扬得更高,她把头歪到一边,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后才拔出针,别在他的裤子上。最后她很潇洒地去干她的活。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戈尔洛夫的呼吸声和女裁缝剪布条的声音。我清楚地听到隔壁房间里的说话声:“你干吗一言不发地坐着?那当然喽!婚礼的衣服不关你什么事,对吧?”
女裁缝最后一次给戈尔洛夫量了身体,剪断布条,取下别针,麻利但井井有条地卷起一根根布条。然后她又开始折腾我,最后给我们量脖子,把我们俩的两卷布条和其他的工具一起扔到针线包里。她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戴在头顶正中央,走了出门。
她正要走出正门时,戈尔洛夫喊道:“哎,你能够……你认为……你做的衣服我们穿起来合身吗?”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做的衣服只跟我量过的身体合身。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要做你们身上的那种衣服不是什么难事。再见了,先生,还有你,先生。”她也朝我点了点头,走了。
我们俩穿上原来的衣服,戈尔洛夫一言不发,似乎忘记了有我在他身边。
“……再来几条围巾!”我们迈进走廊时听到了嚷嚷声。“胸衣还要再紧一点!”我们转过头去,刚好看见比阿特丽斯从女客厅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堆衣服。她瞥了我们一眼,连忙把眼睛躲开。她身边的门砰地开了,娜塔莎尖叫着:“快点!我不——”
声音戛然而止;娜塔莎一定是发现了我们,她为了躲避这种尴尬的场面,砰地把门关上了。比阿特丽斯站在走廊外面,脸涨得通红;她抬头又看了我一眼,凝视了片刻,然后走了。
戈尔洛夫和我回到我们的房间,收拾好了东西,坐着米特斯基亲王派的一辆四轮马车回到了“白雁”客栈。在回去的路上戈尔洛夫没有问起那个搭“征服”号轮船来的海员以及他是如何死的,他一路上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