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报告所引起的混乱正是阿曼斯基想要避免的。首先,他得吞下几颗医师开给他的溃疡药,然后请客户到公司来开一个不愉快的紧急会议。尽管客户强烈反对,最后他仍不得不将资料交给警方。这意味着米尔顿安保恐怕会被卷入一个纠结的网中,假如莎兰德的证据无法被证实或那个人被判无罪,公司恐怕就得打诽谤诉讼官司。真是一场噩梦。
然而,莎兰德出奇的冷漠还不是最令他头痛的事。米尔顿的形象向来是保守稳定,莎兰德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中就仿佛船舶展览中出现了一头水牛。阿曼斯基的这名超级调查员是个脸色苍白、像得了厌食症的年轻女子,头发超短,还在鼻子和眉毛上穿洞。她的脖子上刺了一只约两公分长的黄蜂,左臂二头肌和左脚踝处也各有一圈刺青。有时候当她穿无袖背心时,阿曼斯基也会看见她右边肩胛骨上文着一条巨龙。她天生红发,却将头发染得乌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刚和一群重摇滚乐手狂欢了一个星期。
其实她没有饮食失调的问题,阿曼斯基很确定。相反地,她好像什么垃圾食物都吃,只不过天生瘦削,骨架小,让她看起来像个手小腕细、胸部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她已经二十四岁,有时却像只有十四岁。
她嘴巴大、鼻子小、颧骨高耸,外貌略似亚洲人。她动作迅速轻盈有如蜘蛛一般,用电脑打字
时手指像在键盘上飞跃。由于她骨瘦如柴,想当模特儿应该不可能,但倘若上妆得宜,那张脸倒是上得了全世界任何广告牌。偶尔她会涂黑色口红,撇开刺青和鼻子眉毛穿洞不说,她其实……嗯……还算迷人。一种说不明白的魅力。
莎兰德为阿曼斯基工作这件事实在不可思议,因为阿曼斯基平常不可能接触到她这种女人。
她最初是被请来做杂工。专门为老约翰·弗雷德里克·米尔顿处理私人事务的半退休律师霍雷尔·潘格兰告诉阿曼斯基,说这个莎兰德虽然“态度大有问题”,却十分机灵。潘格兰恳请他给她一次机会,阿曼斯基勉强答应了。潘格兰是那种会把拒绝当成激励而再接再厉的人,所以干脆直接答应比较省事。阿曼斯基知道潘格兰致力于照顾问题孩童和其他社会边缘人,但他的判断力毕竟不错。
不料一见到那女孩他便后悔答应雇用她了。她不只是看起来麻烦,在他眼中,她根本就是麻烦的化身。她辍学,没有受过任何高等教育。
前几个月她做全职,算是吧。偶尔出现在办公室时,她会煮咖啡、跑邮局、帮忙影印,但对于传统的上班时间或例行工作却深恶痛绝。另一方面,她还有惹毛其他同事的本领,后来大伙都叫她“有两个脑细胞的女生”——一个用来呼吸,一个用来站立。她从不提自己的事,有同事想和她聊天,见她几乎毫无反应,很快便放弃了。她的态度让人既无法信任,也难以伸出友谊之手,不久她便成了幽灵,并像只流浪猫一样在米尔顿的走廊上游荡。大伙都认为她已无可救药。
经过一个月的麻烦不断,阿曼斯基把她找来,铁了心要请她走人。她静静听着他细数自己的违规事项没有反驳,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他下了她“态度不正确”的结论后,正打算告诉她若想进一步发挥才能,最好还是另谋高就,她却在此时打断了他。
“其实如果你只想找个办事奴才,去人力派遣公司找就有了。我可以替你处理任何事、应付任何人,如果你只会叫我分发邮件,那你就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