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子》（三）（8）
　　
　　“能告诉我，爸爸去哪儿了吗？”
　　
　　我没有想到，孩子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其实，我应该想到的，他肯定会问，李炳奎是他唯一的亲人，二妞跑了以后，他就与爸爸相依为命。现在，爸爸突然死了，没有了，他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是说实话，还是骗他。但是，他再次问了一句话，却像突然遭到雷击一样，差点让我摔倒在地上。
　　
　　孩子说：“我爸爸是不是死了？”
　　
　　“别胡说。”
　　
　　“幼儿园阿姨说的，我听她们悄悄说的。”
　　
　　“她们也胡说。”
　　
　　“我爸爸死了，我还去幼儿园吗？”
　　
　　“去，肯定去。你喜欢幼儿园吗？”
　　
　　“那我爸爸就是死了？”
　　
　　“孩子，你别老是乱想。”
　　
　　“我叫晓亮，天亮的亮，我不叫孩子。”
　　
　　“晓亮，以后叔叔到了星期六就来接你，你平时就还在幼儿园。”
　　
　　“那我爸爸就是死了。”
　　
　　孩子这句话有些自言自语，在这句话里，“就是”这个词让他显得像个大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没有哭，也没有眼泪，就沉默地坐在我的车后，也不抱着我的腰。我说，晓亮，你抱着叔叔的腰，别掉下去。
　　
　　孩子的沉默让我心里有些慌，我不知道以后怎么跟他相处。
　　
　　我想起自己答应李炳奎的那个晚上，他拜托我的这件事。
　　
　　人啊，有时候真的要信命呀，是不是宿命我不知道，可是人真的要信命啊，要不为什么李炳奎就好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一样呢？他是不是真的想过自己的死，死在哪儿，然后，交代后事呢?
　　
　　吃饭时，孩子坐在那儿发愣，也不吭气，问他话，他也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坐在那儿发呆。
　　
　　我帮他把鸭肉卷好之后，他拿着，眼睛看着桌子，总是忘了吃。
　　
　　我说：“晓亮，以后想吃什么告诉叔叔，叔叔就带你吃。”孩子不说话。
　　
　　在回家的路上，他坐在自行车前边，抓着车把，默默地看着过来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我说：“你见过大老虎吗？”他不说话。我说：“叔叔明天带你去看大老虎。”
　　
　　说起来可笑，我当时年轻，就是喜欢到动物园去看大老虎，不是为了破案，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喜欢看。现在想起了大老虎，突然感到跟孩子有话说了，这是我们可以交流的最好方法。
　　
　　孩子虽然还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睛里有了光，我的心情好一点了，心说：“李炳奎呀，你他妈的真不该死呀，把个孩子留给我，要知这样，你他妈的当时还要孩子干吗呀！”于是，我决定第二天带孩子去看大老虎，让他高兴点。
　　
　　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到院里，一抬头看见朱绍臣的车停在门口，而朱绍臣就站在车旁。我的心咯噔一下，肯定有事发生。
　　
　　朱绍臣走过来，从车上把孩子抱下来，他看着孩子，用手摸着他的头，说：“孩子的头发太黄了，我把我发的奶粉给他吃。”然后又对我说：“你今天晚上就出发，有新案子。”我说：“我明天要带孩子去看大老虎。”朱绍臣说：“让我爱人带他去吧，今天晚上孩子去我家。”孩子一听，就从朱绍臣怀里挣脱出来，跑到我的跟前，说：“我哪也不去。”我当时把他一搂，心里热烘烘的，像烧热的炕。
　　
　　朱绍臣的眼睛也有些湿了，就在那一刻，我觉得他是最好的人了。他走过来，对孩子说：“晓亮，知道吗？你的名字是爷爷给起的。”然后又严肃地看着我，说：“你立即出发，我在这儿陪孩子。一会儿，让我爱人也来，给他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