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子》（四）（16）
　　
　　她白天在公交车上，晚上与晓亮相依为命。我又在监所里，尽管是个狱情，可是，她那天说，她每天都觉得很孤单。
　　
　　她走了，我又回到了监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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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很巧，上边有个指示要改善案犯的生活待遇，还要来人检察这个监所。既然说了要改善案犯的待遇，那就得认真去做。直到今天我都觉得这个指示是人性的。那时候中国人很难吃上什么好的，哪儿都穷，农村更穷，平时就是窝头咸菜。
　　
　　我们那些天也都一样，天天就是窝头咸菜。
　　
　　当时你就是在外边不也一样吗？
　　
　　上边的这个指示之后，没过几天，一开饭，鸡蛋炒饭端上来了，我们吃的那叫一个高兴。张恒跟狱里同号说，真高兴，要能吃到这东西，我能出去也不出去了，永远呆这儿了。
　　
　　就是那天晚上，我和张恒聊起天来，聊爱吃什么。我说到了爱吃海蜇。
　　
　　平时张恒说话很小心，从不多说一句话，装得很朴实，胆子也不大，他还总是笑眯眯的。他的家呀、老家呀、过去在哪儿呀，什么都不说。可就是在那天，月亮被云彩挡住的那会儿，他突然叹了口气。他看着天，说了一句：“你说的可能是鲜海蜇。”然后他就开始讲怎么吃鲜海蜇。还说活海蜇还能要男人的命，因为男人游泳时只穿短裤，不穿上衣。海蜇就会吸在男人心脏那儿，一会儿就能把人吸死。
　　
　　我问他：“海蜇为什么不吸女人？”
　　
　　他笑了，说：“女人那儿大呀。”
　　
　　我也笑了，说：“大？那不正好吸吗？”
　　
　　他说：“要不说你什么也没见过呢，你看女人游泳时，哪个不穿上衣？她穿上衣，你就是想吸，也吸不上呀。”
　　
　　我说：“你他妈的才想吸呢。”
　　
　　他说：“我就是想吸。海边的女人就是好。海边的女人天天早起在海边捡营生。”
　　
　　我就趁机问他：“你家在哪个海边？”
　　
　　没想到这一问，他竟然警觉起来，很警惕地看了我半天，就像是黑社会的人在互相考察一样。然后，就不再说话了，一扭身回到了他的铺上，拉起被子就蒙头睡起来。可是他说到的海蜇，已经让我想到了只有海边的渔民才能吃到这个东西。等于说，张恒告诉我他来自海边这么一个线索。
　　
　　第二天，我就出去了。我给专案组、预审一说，大家研究，什么地方有这个习惯。全国摸，给各地打电话了解，最后定的是山东的威海。这个地方的渔民、海边的人都这么吃。
　　
　　这个罪犯的身份查不清，就知道叫张恒，老家是哪儿不知道。他在供电所呆了几年了，表现一般，但也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拘留以后要把身份查清楚了。可是，他一直守口如瓶，让我们没有办法。
　　
　　根据这个线索，我沿着山东的海边一通摸，在当地公安局了解到：前几年，这里发生了一起拦路抢劫案，抢劫的是兄弟俩，其中一人跑了，至今下落不明。通过比对和辨别，张恒就是那起案子的在逃犯。
　　
　　回来后，我亲自提审了张恒。当时，他一进来，看见是我，就慌了，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再不那么笑眯眯的。看我穿着警察衣服，就更加紧张。我让把烟递给他，说：“抽吧，在里边抽过你几根烟，现在让你抽好的。”
　　
　　他紧张地看着我，说：“不敢。”
　　
　　我说：“抽。”
　　
　　他就低着头，开始抽起来。
　　
　　我说：“想吃海蜇吗？”
　　
　　他又看着我。
　　
　　我说：“想想在哪儿吃的。”
　　
　　他又低下了头。
　　
　　我说：“还想活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