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无精打采地走进画员会场。画员们形容憔悴,目光无神,中间响起了激越的声音。
“生徒厅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流传着这种画呢?”
金同舟晃了半天,气急败坏地甩掉手中的纸。弘道踯躅上前,拣起地上的纸,渐渐地瞪大了原本无神的眼睛。
大户人家安静的后花园,绵延着端雅的围墙。画面上方低垂着茂盛的柳枝,中间伫立着一茎枯木。有个女子回首而立,仅能看见侧面的轮廓。女人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画面安静,但是构图大胆,枯树的顽强与垂柳的柔美相得益彰,还有这个若有所期的女子……如果说这是生徒的习作,我看实在是无可挑剔……”
弘道的视线流连于画幅,喃喃自语。
“你见过如此不可救药的家伙吗?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这幅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元老画员姜安锡连连咂舌,不停地责备。弘道继续审视画卷。简单到近乎单纯的构图,舒适的单一黄色系,下垂的柳枝和上翘的枯树形成绝妙的对比,女人的姿态仿佛穿越了悠久的岁月,淡淡的视线不知投向何方……一切都很朦胧。画的是短暂瞬间,却又意境深远。虽然是日常情景,却又无比的陌生。作为十余年来浸淫于图画署风格的画员们,这样的构图和描写绝对令他们难以想象。
“越看越觉得了不起。单是这个女人的侧脸,就足以叫人浮想联翩了。”
“竟然在画面正中理直气壮地安排上妇道人家,你觉得这像话吗?”
事实上,画女人正是图画署的最大禁忌。讲究精确的记录画和仪轨画[ 朝鲜时代关于王室和国家重要活动的记录。——译注]出于无奈才画女人,然而那也只能安排到画面的角落处,或者缩小到极不正常的程度。这幅画不仅画了女人,而且光明正大地画在了画面中央。
“画面画得相当自然,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个妇道人家,不是吗”
画员们渐入佳境,他们的咂舌声越发响亮了。
“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的不懂啊?这分明是春宫画,而且是粗制滥造、肮脏不堪的春宫画!”
弘道也看过很多从清朝流入的赤裸裸的东西。也有年轻画员偷偷描绘露骨的情事场景,暗中卖到市面。场面越是赤裸,价钱越是昂贵。少数生徒会出售隐秘的春宫习作,用赚来的钱私自出入妓房。
“在我看来……这幅画里似乎找不出春宫画的痕迹啊。”
弘道摇了摇头。这时,姜安锡怒不可遏地说道:
“那截枯树扎根在女人的裙底,难道你没看见吗?”
柔软的泥土里冒出了细嫩的青草,漆黑而光秃的枯树同样植根于泥土,奋力上窜。突然间,弘道似乎明白了姜安锡的意思。
“男女赤裸纠缠的春宫画在市面上都值不了几个钱。如果真要画春宫,那有何必如此隐晦曲折呢……”
“天啊,天啊!你已经亲眼看见了这幅画,竟然还能这么说……你再好好看看,这个女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女人双手倒背,手里拿着僧侣用的松萝笠。弘道咽了口唾沫。
“现在看明白了吧?这个市井女子跟和尚偷情,后来和尚畏罪而逃,她手里拿着和尚遗落的松萝笠惴惴不安。我们图画署不是民间画室,怎能与走街串巷的寻常画手同流合污,如今竟然冒出了如此庸俗不堪的画作,真是岂有此理!”
姜安锡提高了嗓门儿。这时,弘道不再做声了。
“这画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