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想起了身在生徒厅的润福。离开生徒厅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他感觉委屈,痛苦得难以忍受,但是丹青室的生活似乎要比烦闷的生徒厅更适合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
丹青室,这里聚集着没有梦想的人。尽管与生徒厅同属图画署管辖,然而丹青室的人们跟杂役没什么两样。言语粗鲁,性格暴躁,动不动就打架。工作辛苦,身体疲惫不堪,有时还有危险。不料,永福却在这里萌生了新的梦想,获得了活力。
表面看来只是到处涂漆,其实丹青的图案和色彩之中蕴藏着巨大的秘密。这种模式要比图画署的绘画模式更为久远,说不定已经延续了几千年。望着众多的画本,永福逐渐了解各种图案的意义和色彩。
最初来到丹青室的时候,丹青工们对他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图画署的生徒厅是丹青工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看到生徒来到丹青室,他们难免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却还是觉得心情不爽。如果他敢耍威风,众人肯定会狠狠地教训他。
永福从开始就彻底忘记了生徒厅。他心甘情愿成为丹青室里最底层最卑贱的丹青工。为别人跑腿、盛水,涂漆之前先用粗麻布打磨柱子和椽子,测量颜料,主动做最危险的工作,收工后积极收拾工具。原以为他撑不了几天的丹青工们瞠目结舌。
永福之所以能这样,当然有他的道理。他还记得和润福分手那天的承诺。他说,他会画出超越黑墨和白纸的彩色画,利用图画署画员也不敢使用的颜色画画。
“既然要画眼睛看见的东西,那么黑墨画出的黑松怎么能成为青松?指黑为青,以白为红,作画的画员和赏画的贵族都在说谎,不是吗?”
看着图画署资料房的山水画,润福朗声说道。永福生怕被人听见,赶紧捂住润福的嘴巴。
“山水和四君子的模式并不简单。真正优秀的艺人懂得节制。他们尽可能地减少笔画,只用简单几笔,使用非常单纯的技术表现对象的本质。有些大家只挥三笔,便能画出兰花了。”
永福静静地讲述着山水画和四君子画的模式和技巧。润福笑了笑。
“这些只是不能使用全部色彩的半吊子画匠的借口罢了,也是那些不能使用真正色彩表现对象的人在为自己辩解。随意挥洒几笔,几个黑点就说是兰花或竹子,然后自吹自擂,好像是多么了不起的才华,其实和骗子没什么分别。”
永福又看了看周围,生怕有人偷听。他拉着润福的衣角,走出了资料室。
“你想在画中使用颜色吗?”
润福默默点头。永福不知如何是好。
只要在图画署,那就绝对不能使用颜色。画员们也不想使用颜色,即使想使用,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动用每种色彩。根据严格的程序和规则,图画署里只能使用有限的几种。
画国王的时候,经常用空荡荡的龙床代替。如果画面上出现国王,整个画面都必须用黄色系。因为黄色代表王室的威严和世界的中心。
每种画都有各自许可的颜色,除此之外的色彩全部禁止使用。于是,画员也开始回避使用色彩了。
画员不用色彩,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寻找可以配色的颜料相当困难。比如,绿色的石清要到遥远的中国西域才能买到。黄色的橙黄要从安南乘船出海,在偏僻小岛的树上提取。
不仅是难以寻找,而且价格也很昂贵,拥有者简直漫天要价。为有钱的贵族画肖像或者画御真的时候,通常使用容易得到的黄色系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