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从醉白楼到留椿屋(13)

重返1976 作者:袁敏


前排从左至右:瓜子、阿斗;后排从左至右:大耳朵、蛐蛐儿

我曾经十分坦率地问过大耳朵,你为什么会和我哥哥他们走到一起的?那时候中学里年级班级的编排都流行部队建制,我哥哥是一连五排的,你在一连四排,阿斗在二连一排,蛐蛐儿好像是二连三排。那时候的排就是现在的班,你们分散在各个班级,按说也没有什么交往的契机呀?

大耳朵沉默了很久才说,上中学那阵,同学中小团体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哥哥他们这拨人很正,很有头脑,思考的问题比较高比较大,身上也没有干部子弟的那种傲慢,我就是想和他们在一起,那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层次,是和我的生活圈子里的人完全不一样的层次。

我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你说的这种层次将你送进了监狱,假如你没有进入这个圈子,也许你根本就不会坐牢,你不后悔吗?我说这话时心里有点忐忑,因为我从毛宁、阿斗、晨光和我哥那儿早就听说了大耳朵在坐牢时曾经有过一次惊心动魄的举动,但他们每一个人说到这件事时都会闪烁其词,欲言又止。我不知道我这样毫无顾忌的提问是否会触动大耳朵久远的创痛,我心里真的是很没有把握。

大耳朵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给我讲了两件事情。

有一次年级语文期终考试,作文的题目叫《起点和终点》,分散在各个班的蛐蛐儿、大耳朵和我哥哥瓜子,却在不同的教室里,在不同的老师的监考下,分别写出了题为《除夕》、《落潮》、《晚霞》的三篇作文,这三篇作文老师都批给了“优秀”,而且三个班的语文老师在互相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约而同都拿他们各自所在班学生的作文做了范文在班上表扬,结果大家发现蛐蛐儿、大耳朵和瓜子各自的作文虽然题目各异,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无论行文格式还是语言风格彼此都很相像,但考试题目是闭卷的,他们也不可能事先商量。几个老师后来在办公室议论此事,得出的结论是:这几位同学有心灵感应,趣味相投。大耳朵有点得意地告诉我,很长时间里,他们的这三篇作文都被老师作为优秀范文留作教材。

另一件事情是大耳朵中学毕业下乡插队。1975年,大耳朵由于表现优秀,被公社作为唯一的知青推荐给下乡来招工的单位,并参加了体检。就在他翘首以盼,以为马上可以回城时,他的招工名额却莫名其妙地被乡干部的孩子掉包了。大耳朵欲哭无泪,他一个平头百姓的孩子,能向谁喊冤哪?他只好给远在杭州的我哥哥和蛐蛐儿打电话,他当时并不指望我哥和蛐蛐儿能将此事咸鱼翻身,他只想向两位哥儿们倾吐一下心中的郁闷和冤屈。没想到我哥和蛐蛐儿接到电话的当天就一起去了市知青办反映问题,他们慷慨陈词,将大耳朵所在的公社为什么都是回乡知青而没有一个下乡知青被招工和毛主席的知青政策联系起来,和杜绝“开后门”的不正之风联系起来,让市知青办的人大跌眼镜。我哥哥和蛐蛐儿为大耳朵的事情还专门去找了省委组织部的王叔叔,诉说大耳朵的情况。几天以后,公社就派人将招工的表格送到了大耳朵的手里。后来大耳朵终于如愿上调回城。我哥哥和蛐蛐儿他们为大耳朵招工一事仗义执言的勇气和有理有节的力争,让大耳朵为自己能交上这样的朋友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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