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坦率和信任，”我吃惊地望着高远，“桑桑溜回情报室偷偷删除报文让我震惊，你在对面装摄像头更让我震惊。”

“虹虹，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帮亦雯讨回公道，她会原谅我的行为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茫然地望着他。

“如果是你，你会原谅吗？”

“如果得知自己被人偷窥，我可能无法理解，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

“我了解亦雯，她可能不在乎单位任何处分，可她在乎自己的工作质量和个人声誉。我决定了，就算她不原谅我，我也要把录像带交给她。无论如何应该把公道还给她。”

“你做得对，再说你已经告诉我了，你不交出来也不行了。”我坦白地说。

“就这么定了，”高远从包里取出一张光碟，放到桌子上，“由你来转交她吧，不必替我解释，只希望机务那个男孩别受牵连，责任都在我，他刚毕业，上班没几天，别因这事给处分了。”

我说：“他肯定要受处分的，他这么容易就被人收买，偷窥情报室，被领导知道了能轻饶吗？”

“他没有错，亦雯应该有办法保护他。”高远说。

高远说得没错。果然，那个在室内私装摄像机的机务处青年并没有受到处分。在亦雯的努力下，他以拍风景时无意中录到情报室的情况为名，使自己免遭处罚。但桑桑返回情报室偷偷删掉重要报文的莫名其妙的恶劣行径就此大白天下。夏站长气得要疯掉，据说他把夏桑桑叫到办公室，关上门狠狠地训斥、责骂。桑桑泪流满面地承认自己一时糊涂，干完就后悔了，当她再度返回情报室弥补时，发现机组已经把航行资料取走而且已经飞出了。她怀着侥幸的心理，本想看亦雯的笑话，万万没想到害人不成反害己，把父亲的老脸也给丢了。

这件事后桑桑暂时被停职，亦雯被调离了情报室。亦雯表示感激高远在关键时刻坦诚相待和出手相助，也原谅他因爱情而昏头之后的荒唐行为。不过感激和原谅与感情是两码事，这件事后她更加疏远了他。

13 秘密

张亦雯被调到航站办公室做秘书。

秘书也不是她的专业，但总比情报离她的中文专业近了一步，这对她是好事。她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轮休了，而是上五休二，每日八小时，每天下班后准时回家，不需要再住宿舍，作息制度和领导们保持一致了。工作时间里，她接触更多的是机场领导，甚至学院的高层领导，她成了领导身边的人，我觉得这是高升了。我感到欣慰。

夏站长到候机楼送几名贵宾，亦雯就陪在他身边，笑容灿烂，像一片夺目的云霞从我们的柜台前飘过。

“真是一朵交际花！”史青望着她窈窕的身影道，“瞧那小身段，瞧那小脸蛋，以前没注意，今天我才看仔细了，不愧为航站第一美女啊。”

我淡淡地应付道：“是啊，她是很美。”

史青感慨：“一个小小情报员，没几天就成了站长身边的红人，这小姑娘不简单啊。”

史青言辞之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怪怪的滋味。我没回应她，她又说：“谁知道她跟站长是什么关系？”

史青的猜测简直匪夷所思，如果让夏桑桑听到，我估计一定会赏她一记耳光。我手指上循环着为顾客撕票、收钱的动作，已懒得理会史青。这份简单、机械的工作，只要脑子没死，手指还会活动，再专心一点，就可以干得很好。但像木桩似地连续坐几个航班，也会累得够呛。我真有些理解了史青为何总板着一张脸工作了。我也有些笑不出来了。我的工作热情差不多也要被磨没了。

亦雯约我外出吃了一顿饭，这是她第一次请我吃饭。或者说，上次我帮她打了饭，她要还回这个人情。在一家叫“越秀”的粤菜馆，我们相对而坐。这之前我和她都有意回避关于齐奇的话题，可是这天她忽然主动提起了他。

“你对齐奇有误会，我得替他跟你解释清楚。”她说。

“误会？你为什么要替他解释？”我问。

“高远为了帮我讨回公道，不惜自毁形象，坦露心里最隐蔽的角落，我为什么不能说出实情，把属于齐奇的公道还给他呢？”她冲我微笑。这是一种尽释前嫌的笑容。

霎那间，以前的亦雯又回来了。她没变，还是那个姐姐似的室友。

“齐奇每天早晨登机前，都要到情报室取当日航行资料作飞行前准备，跟我接触多了些，但所有的接触仅限于工作范围之内。可是渐渐地，不知从哪天开始，只要每次一值班，我都盼着一个身影，我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喜欢上了他。”亦雯说，“后来一次偶然聚会，飞行大队一位大姐看出我的心事，有意撮合我和齐奇，安排我俩在咖啡馆单独喝过一次咖啡。再以后，我找借口约过他两次，每次在一起聊聊，聊的都是家常话题。我不便明说什么，只希望在交往的过程中他能明白我的心，就在这时候，忽然发生了我们三个人在宿舍的撞车事件。那天你跑出去之后，我正要开口质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可谁知不待我开口，他竟然率先开了口。他坦率地告诉我，他和我更合适做朋友，其他问题他并不想考虑。我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喜欢虹虹，他没有否认，而是向我点了点头。那一刻，我的心都碎掉了，伤心欲绝。他哪怕说句谎话哄哄我也好啊，当时我真的怨恨死了。”

我吃惊地望着亦雯，她的诚实和坦率令我感动。我忍不住道：“你后来……是为了他？”

亦雯立即明白我想问什么。她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细细咀嚼。我也动了筷子，吃了几口。很显然我俩的心思都不在饭上。上次她“喝药”的事情，确实令我疑惑，可如果她不主动提到不愉快的往事，我也不会主动去勾起她的伤心记忆。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跟任何人解释，不过对你，还是要解释一下的。”亦雯说。

“我当时吓坏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知，不值啊。”

“呵呵，”亦雯笑了笑，“那也是个误会。”

“误会？”我不解。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爸爸是单位里的领导，他很宠我，不管走到哪里，不光他受人敬重，连我也处处被人捧着。不幸的是，在小学三年级时，我母亲突然病故，不久之后爸爸娶了后妈。你听说过童话故事里的后妈吗？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后妈，她到我们家以后，和我的关系一直不融洽，她不会真正地关心我，也从没真心善待过我，而且处处看我不顺眼，经常在爸爸面前告状，让我吃尽难言之苦，心灵备受伤害。尤其后妈生了弟弟之后，我感觉一向疼爱我的爸爸也变了。爸爸一天到晚忙于工作，疲于各种应酬，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也是一门心思扑在弟弟身上，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连世上惟一的亲人——爸爸，也快要失去了。我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能力扭转这种家庭氛围，长大以后，我渴望早日找到自己的爱人，成立自己的家庭，脱离这个家。这些年有不少条件不错的男人追我，可没有谁能够让我正眼看上一眼，我也不知道我的心为什么难以被人打动。直到遇到齐奇以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恋爱了。可是我的爱情刚刚萌牙，就被他的无情拒绝扼杀掉。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打击？在明确他的态度之后，那阵子我情绪消沉，连夜失眠，雪上加霜的是，那天在家里因为家务琐事，与后妈伴嘴吵架。我觉得委屈，找爸爸主持公道。没想到后妈已经告状在前，我不仅没能得到爸爸的理解和支持，反而被爸爸劈头盖脸训斥一通。我伤心极了，一气之下跑回机场宿舍，当时思绪混乱，浑身疲惫，我给自己服下两片安定，强迫自己好好睡一觉。谁知两片药根本不起作用，于是又吞下四片。就在我昏昏欲睡时，听到门外夏桑桑叫门，要进来找本书看。我告诉她，虹虹不在，我在休息，让她改天再来找书。可夏桑桑不肯罢休，仍然不停地敲门，坚持要我开门。她的固执让我生气，我坚决不开，索性告诉她，我吃过药了，浑身都软了，站不起来，开不了门。就这样，敲门声渐渐消失了。我以为她离开了，于是蒙头大睡。不一会儿还真的睡了过去。哪知道夏桑桑并没有走远，她居然在半小时后再次敲门，这时我正睡得昏沉，她竟然在走廊上向其他同事宣告，说我吃药寻短见。同事们都很惊吓，立即向机场公安局报了警……事情过去了，好多人对这事都很好奇，我没有一遍遍解释，我只是和领导还有和齐奇讲了事实真相，让那些好奇者随便猜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