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她的叙述,我吃惊不小,没想到亦雯竟是这样的境遇,和我一样也是从小失去母爱的孩子。一直觉得她过多地受到上帝宠爱,却不曾想到她也有这么多人生的不如意。尤其她的“自杀”,原来是夏桑桑一手导演的恶作剧,真是令人愤怒。做人怎么可以这样?这已经不是开玩笑,而是邪恶了。
“你和桑桑有过什么过不去的事吗?”我问。
“从来没有。我到玉阳机场之前,都不认识她。来了以后也从来没有关注过她。虽然同在情报部门共事,但接触并不多,也没有什么私交,我一直不清楚她为什么把我视之为敌人。不过我不会跟她计较,如果要报复她,那是很容易的事,不过我不会那么做,因为她不配。”
我相信亦雯的话。她骨子里那种大度,是必须站在一个高高台阶上才会具备的。那是属于她的高度,也只有她才具备的。接着她又说了些关于高远的事。
我说:“公道自在人心,她做了什么,老天都看在眼里。”
“嗯,”亦雯点点头,“我们别再谈她了,她不值得我们浪费口舌。你想知道我和高远的事吗?”
“如果你愿意,我洗耳恭听。”
高远追求亦雯三年有余。从亦雯在大学校园时起一直追到现在,亦雯总以“年龄还小,暂不考虑感情问题”为由搪塞婉拒。高家世代经商,条件优越,高远从英国留学回来一直协助父亲进行家族企业的管理工作,如今经营着规模庞大、知名度很响的床垫产业,发展空间十分看好。在亦雯父亲眼里,高远从模样到为人都无可挑剔,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嫁给这样的男人,也是个不错的归宿。而亦雯的继母,这些年做商贸生意,与高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希望联姻后,生意关系可以更为融洽。原本亦雯对高远并没有成见,高远就像一位大哥,稳重,正派,对她又一如既往的痴情,虽说她始终找不到男女情爱的恋爱激情,但做个朋友还是不错的,所以保持了一份不远不近的友情。然而当亦雯忽然窥出了继母的心思后,为了表示对继母的不满,毅然终止了与高远的一切来往。
“你因为后妈,和高远连朋友都不愿做了,这是不是太偏激了?”我问她。
“我不爱他,以后不会爱上他,所以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亦雯说,“可他痴迷不悟,我没办法。”
或许亦雯有她的道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14 爱情
周一早晨,我到学院办公大楼的财务处交款。平常,当班之日的下午,就要把当天现款上交财务。周六周日财务休息,所以周一早晨少不了跑一趟。办公楼大厅的一面墙上贴着什么,几个年轻女孩正在围观。我微笑着打招呼,走过去看,是一张厦门航空公司招收乘务员的告示。
财务室里,出纳员小刘问我想不想试试?我问试什么?小刘一边查钱,一边笑着说,空姐呀,如果我有你这么好的条件,一定不错过机会。我不相信地问,我?我行吗?小刘说,怎么不行?当了空姐,工资最少翻十倍,就不必在这儿受罪了。我惊讶地问,空姐工资那么高吗?小刘说,当然啦,空勤嘛。
有个女人来前报销出差单子,与小刘一对一答说着话,谈论物价涨得真离谱,谈论着她出差上海逛商场看中一个什么牌子的包,因为太贵没舍得买。小刘说,既然喜欢,咬咬牙还不买了?攒钱干吗?守财奴!女人说,说得轻松,几百块钱哪,一个月满打满算就赚这几张,买个包,不吃不喝了?孩子上学怎么办?得,饱饱眼福行了。
听了这番对话,我忽然想到史青在大商场内一掷千金的派头,也一下子明白了“派头”根由。如果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一张张地领工资,扳着指头过日子,史青一定不会那样“潇洒”了。钱来的容易,花起来或许就没什么感觉。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忽又想到财务小刘的话,我的心不由蠢蠢欲动起来。到航空公司去当一名空姐,每天穿着漂亮的制服在飞机上工作,每月可以挣到现在一年的工资,假若真有那一天,给爸爸买台相机,还不是举手之劳?我带着美梦睡去了。
航空公司招考办设在市内一家星级酒店。第一次参加这样应聘会,我有些紧张,便找戴丽莹陪我同去。报名时我领了一张表,戴丽莹觉得好玩,也顺便领了一张。我说,见异思迁,不准备熬成妇科专家了?她笑说,不就三十块钱报名费嘛,只当玩呗。我们俩一块填了表。
我问她:“如果你考中了,到厦门去,你男朋友怎么办?”
戴丽莹不假思索:“分手,各自寻找新的幸福。”
这让我意外:“不觉得可惜吗?”
她笑着说:“人生就是航海,一站又一站,舍不得此岸,就永远到不了彼岸。”
我问:“如果考不中呢?”
她笑笑:“那就结婚,死心踏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在等待面试通知的时间里,我时不时地被当空姐的美梦和幻想陶醉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麻醉。不过这种美妙的麻醉是那么短暂,几乎转瞬即逝。我长久地陷入无法解脱的思绪之中。齐奇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那么清晰,真切,一刻都无法抹去。我感觉满腔的激情无处寄存,每一根发丝上都结满了寂寞和期待。这是犯贱吗?单相思?暗恋一个根本就不在乎你的男人?
站在宿舍走廊的尽头,就可以遥遥望到那栋乳白色的飞行公寓。这段时间以来,每天我去走廊的洗漱间,都会忍不住走到走廊尽头,透过小窗向那里张望。尽管飞行公寓在视线里像一只火柴盒子那么小,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如同蚂蚁,根本分辨不清谁是谁,但我还是愿意向那里张望,很久了,成了习惯。
夜深人静,我辗转难眠,我从床上爬起来去看日历。清晰地记得,自从上次在医院相遇以来,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面,虽然在一个大院里,近在咫尺,却已分别整整六十一天。就这样擦肩而过?永世不再相往?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有些怨恨他,觉得他太冷酷。他应该知道我的心思,可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我也特别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在这件事上犹如魔鬼附身,不可救药。
我从宿舍走出来,漫无目的。夜很深了,我游走在月光下,偌大的机场寂静无声,只有值勤保安的身影像鬼魂一样在远处偶尔晃动一下。真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不知不觉地,我竟然走进那个小花坛里。
树影婆娑,月色依旧,勿忘我的淡蓝色小花已经谢了,一丛丛月季也已不见昔日繁荣娇艳。我在月季丛前站住,去摘一朵枯萎得看不出原貌的花。花已秃了,干了,黯淡地缩成黑乎乎的一团,一丁点的水分也没有了,手指一碰,想去抚摸那昔日的花朵,皱巴巴的干叶却受惊一样纷纷落下。
一阵钻心的疼痛骤然传来,我条件反射般缩回手,猛然意识到花虽枯萎,刺却依然!我不由地想起上次齐奇捏住我手指的大手,回味着那种奇妙的感觉,想起初识的我们曾经共同走过这条花间小径,曾经在深夜里依依不舍,虽然短暂,但那种美好的心跳的感觉千真万确横穿过身体,足以让我铭记终生。可是现在,一切都了无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