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跟亦雯写信。我需要有人来分享幸福。可铺开信纸,千言万语待落笔时只变成普通的问候。也会说说最近的工作,心情,但关于感情的事,一个字也写不出。凡与齐奇有关的一切,都觉得不太合适跟亦雯讲。而亦雯,也从不主动向我问齐奇。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彼此心照不宣。亦雯离开以后,我俩通过信件来来往往,基本上没有断过联系。每次接到她的信,无论多忙,我都会及时回复,然后贴上邮票步行600多米到学院门口的邮筒投寄。而她给我的回信,也从来没有在时间上有过拖延。这几乎成了一种精神食粮,每每路过收发室,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望一望,在一堆信件翻一下,寻找来自厦门的熟悉的笔迹。
亦雯什么都跟我讲。生活,工作,航空公司空乘队伍的小姐妹,飞行队的帅哥,就连发了几套制服,她都会写在信里,事无巨细。
亦雯有男朋友了。她到了厦门不多久,就被几名小飞(年轻的飞行员)盯上了。她从他们中间选了一名身高米、相貌英俊的东北小伙子。他是一名年轻的机长。在遇到亦雯之前,他曾对未来女友的设计中有一条:坚决不找空姐。
两个人都飞行,生活不规律,工作不规律,谁来照顾家庭?再说乘务员除了在飞机上端茶送水,真正有文化内涵的又有几个?他把空乘对队伍里的姑娘们分为几个层次:兼具漂亮、本分、敬业、安于现状、感情专一的那一类,称之为极品空姐,可惜少之又少。爱慕虚荣、追逐奢侈、攀比、享乐,是多数空姐的代名词。原本好端端的挺淳朴的小姑娘,一进这个队伍,就像掉进染缸,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原色。为了物质利益出卖自己,当二奶,坐台,这些问题发生在空姐身上,都不是奇事。当然,这是最差劲的一类。
遇到亦雯之后,他彻底颠覆了以往的恋爱观。他把她划归为极品那一类,他承认自己是幸运的。上了飞机,他享受着空姐无微不至的服务,下了飞机,他愿意为亦雯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闲暇时他不厌其烦地陪她逛街,给她修剪指甲,在美发店一等几个小时陪她做头发……经常她深夜飞行回来,遇到他不飞,无论多晚,他都会来机场接她,然后送她回住处。他的细心和体贴入微的呵护,打动了亦雯。
亦雯给我寄了她和男友王赛的合影照,两个人亲密地依偎着,在海边凭栏而立,海风吹拂着她的卷发,她的笑容溢满幸福。她还寄来十多条空姐专用的小丝巾,我拿一条系在脖领处,还拿出两条送给安检科的两位小姑娘,看她们提到亦雯就流露出的羡慕的眼神,我心里美滋滋的。
出于某种小心思,我把亦雯的爱情故事一五一十讲给齐奇听,还把照片拿出来给他看。齐奇每每带着淡淡的笑意听着,只说,她幸福就好。
我问:“你没有惦着她吗?”
他点着我的鼻子说:“有一个你就够我受的了,哪里还有闲心去惦着另外一个人?”
“心里话吗?”我嘻嘻笑着问。
“你问问它。”他抓起我的手,按在他胸口上,我的指尖触到的是扑通扑通的心跳。
记得那个冬天的圣诞节。天空好像看透了我们的心思,一大早就开始飘雪,到了晚上还没停。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纯洁得像个童话里的传说。黄昏时分,调度室终于下令取消了被延误的航班,机场关闭,同事们个个欢呼起来。我欢快地走出候机楼,在漫天飘洒的雪花里,意外地遇到了高远。
候机楼前的停车场只剩一辆车子,孤伶伶地,黑色的车体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我正要经过它时,一个男人忽然从车里钻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呀?高远!你接人吗?航班都取消了,雪这么大,机场落不了飞机了,如果接人只有等航班时间确定以后再来,到时候我打电话通知你吧。”我主动打招呼,热情地说。
“谢谢你,虹虹,我不接人。”高远冲我微微一笑,眉宇间略有一缕忧郁,“我等人,我在这儿等了一个小时,等你。”
我吃惊地望着他:“有事吗?”
“你有亦雯的消息吗?”他问我。
“你联系不到她吗?”我问。
“我给她去过信,不见回。打过两次电话,她那个宿舍号码总是没人接。”
望着这个男人,他的一往情深让我替他难过。我有些同情他,却又不知怎么样才能帮他。我心里想说,她不想和你有联系,就是我帮你联系到又怎样呢?可这话我不能说出来。我安慰他:“前阵我和亦雯通过一次信,她说航班任务非常繁忙,工作时间也不规律,你找不到她,这也很正常。不过我觉得,你也不要特意找她了,让这些事顺其自然,当来则来,属于你的跑不了,你说呢?”
高远一脸无奈,却并不气馁,他望着我,恳切地说:“我来找你,就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她的消息,你可不可以跟她通个话,帮我问问她的近况?”
如此执着又有耐心的男人可真少见。我当即承诺:“这样吧,晚上我跟她打电话,明天再给你打电话,行吗?”
“那好,我等你消息。”高远向我说声谢谢,孤独地驾车离去。
他开一辆黑色的老牌皇冠,衣着风度举止言谈无不显示着良好的教养和出身。他的富有令人羡慕,他的痴情令人感动。我觉得亦雯真是太幸运了,上帝给她这么多宠爱。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充满魅力和诱惑的男人,这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恋爱对象啊,亦雯怎么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不屑一顾呢?
19 师兄
这个平安夜,我和齐奇一起度过。
他的同事们到市里一家酒店狂欢去了。晚上,整个公寓大楼静悄悄的,齐奇将一双羊皮手套戴到我的双手上,拉着我走出大楼,走出学院大门。
我们打车去市里吃饭。一起就餐的还有齐奇的同事王立辉,王是齐奇的师兄,比兄弟关系还要特殊的那种。王立辉与女友郑晓娜在市里逛了一天,特意赶来与我们聚会。王立辉时年二十四岁,比齐奇大半岁,他中等身材,没有齐奇那么高大,但五官英俊,洒脱不羁,据齐奇讲,他有一口金嗓子,每次唱卡拉OK,都会迷倒大片女孩子,常常让她们如痴如醉,排着队找上门主动奉献爱情与青春。当初在航校(位于四川广汉的中国民航飞行学院,简称航校)当学员时,王立辉就酿出好几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情感故事,实在不能说是爱情,因此也给几位痴情的女孩带来情感悲剧。王立辉不光在感情问题上玩世不恭,当初他还是航校著名的调皮捣蛋鬼。
航校有位刘教员,是河北人,是著名的吝啬鬼。同事们不管谁请客,刘教员都少不了去蹭饭,可谁也甭想让他花一元钱请别人的客。同事们称他为钢公鸡,一毛不拔的程度比铁公鸡厉害多了。有一次,王立辉和齐奇的师傅肖教员和同事打赌,谁要能让刘教员掏钱请吃一顿饭,就相当于创造了一个神话。肖教员将王立辉和齐奇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赶快想法子,如何才能让刘教员掏钱出血。齐奇觉得这事比较棘手,可王立辉眼珠一转说,这事得等机会。不久机会果然来了。